第二十二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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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是想同苏芷表忠心,他只是想告诉她——他没有坏心。沈寒山努力把心肝都剖出来给她看了,只盼苏芷信他。
苏芷没说话,即便她很想告诉沈寒山,他们之间的矛盾不止这一桩。最紧要的是,她同他是政敌,绝无交好的可能。
她想甩开他,有百八十个理由,白日里选的那个,不过是其中很小一桩罢了。
沈寒山不知这些隐秘心思,他只当自己的诚意不够。
他思忖一程子,又道:“今日我赶去刑部翻阅地方案牍记录了,案卷中曾记载,在三十年前,桔花县曾出过一桩拐卖孩童案,凶犯正是用布老虎玩意儿引诱孩童进入囚人的密室。不过凶手早在二十五年前被当地县令缉拿归案,且在菜市斩首示众。同等的作案手法,又怎会再次出现于京城?总不会是杀人犯的鬼魂归来复仇了?”
沈寒山径直同苏芷说起了今日调查结果,他借机深挖此案,也就是在给苏芷递上投名状——他不是天子门生,亦不是官家走狗。他不会尽早了结此案,以讨天子欢心,而是会顺从苏芷的心意,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也就是说——
如今的他,是苏芷的家犬。
他叛变了朝野阵营,甚至是主君。
他摒弃了信仰与忠义,不顾常理与君子人伦。
他,沈寒山,心甘情愿,成她的裙下人臣。
任她差遣。
沈寒山一步步降低底线,苏芷还能欺压他到什么地步呢?
再硬的心肠,这回也被他搅合软和了。
罢了。
且不急于一时。
苏芷没对沈寒山下手,她施施然缩回了五指,负手朝府内走。
沈寒山扣住她腕骨的那只手还没松,走得紧了,手上便被一股力道带了带。
苏芷回头,看了沐雪而立的沈寒山一眼。
沈寒山抿唇,心间难得惴惴不安。不得不说,世上最煎熬人寿的事,便是儿女情长。
未料到,这回苏芷没骂他,反倒是催促一句:“傻愣着做什么?不进屋里,想冻死讹人?”
这是同意往后继续和沈寒山待在一屋檐下了,沈寒山大喜过望。
他不敢惹恼苏芷,这回倒是正人君子地挣了手,跟在苏芷身后,亦步亦趋。
苏府晚宴已然置办好了,擎等着苏芷回府时,母女俩能待一块儿闲侃几句。
当然,苏母得了耳报神一贯的消息,本意自然是撮合撮合这对闹口角的冤家。
她腹里做了好几回文章草稿,临到开口,却被眼前的阵仗吓一大跳。
阿芷和沈寒山怎是联袂而来?这才多久的功夫,两人就和好如初了?
惊愕过后,苏母心里更多的是欢喜!她家姑娘的性子,她不知道吗?倔得跟头牛似的,认死理,哪里肯低头。
小郎君和小娘子能说一块儿去,铁定有个人低头,委屈的恐怕就是沈寒山了。
苏母一面心疼未来女婿,一面又满意他的谦让。小家要和和美美,自然得有个人硬心肠,另一人放软姿态来将就。
虽说对不住沈寒山,可受苦受难的人不是她女儿,那就尽够了。
苏母再如何偏袒外人,也断不会越过自己亲生骨肉的。
待两人走近了,苏母演技大开大合。她扶住额头,一阵晕头转向,足足三两圈才歪到在婢子肩上,同苏芷气若游丝地道:“我今夜吹了风,怕是不行了。屋里头有菜,你俩慢慢吃,我不相陪了。”
苏母的心思昭然若揭,苏芷都懒得拆穿,怕损伤母女情分。
她冷冷睥了母亲一眼,道:“下回演戏多加把劲儿,听曲儿那么多,半分精髓都没捞来,平日里的戏不是白看了?要不我给您寻个名角儿点拨点拨?好歹演得真切些,免得一上手就露馅儿。”
苏母气得咬牙,面子没挂住,抬手就要打苏芷:“叫你贫,看有沈家小郎君在场,胆肥了是不?!”
沈寒山看了一场热闹,小心上前,搀住苏母,恭敬地道:“苏婶娘累了就多休憩,身子骨要紧。我记得您说近日手足畏寒,改明儿我叫萧叔给您送鲜羊奶来,晚间热了羊奶皮子,吃一碗再睡。”
沈寒山有意化解了苏母要揍苏芷的动作,又贴心地帮苏母找了台阶下。
苏母懒得同苏芷掰扯,她瞪了闺女一眼,仍由贴身婢子搀扶,入了碧波院。
苏芷喊沈寒山入屋里头,可不是请他吃喝的。
他们连夜复盘了桔花县虐童案的始末,奏报皇帝。
官家明白案情复杂,留在都城内,恐怕查不清真相。于是,他钦定沈寒山为“提点刑狱官”,差遣他前往地方州县详复案牍。对外声称桔花县山高水远,行路时万一遇上山匪水贼,一个不济,得亏损一名朝廷大员,那多得不偿失?故此,须得武艺高强的皇城司使苏芷护送,确保沈寒山性命无虞。
此举看似贴心,落在百官眼中,又多了另外一层意思——官家不过是怕沈寒山那头查出了对殿前司不利之事,故而要安插一名心腹在沈寒山身边监视一举一动吧?
不过看在官家确实竭力挖出案件真凶,并没有为了包庇殿前司而潦草结案,原本心里上火的谏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且放过了。也可以说,苏芷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的心思,误打误撞投了朝前百官所好,官家燃眉之急暂解,心里释然。一时间,君臣和睦,反倒有那么片刻“新婚燕尔”的热烈假象出来。
桔花县山高路远,恐怕这回是不能回苏家过年节。临行前,沈寒山还与苏芷合力置办了众多干货果脯留在家中,供苏母解馋。
苏母嘴上埋怨俩小孩年关还在外当差,手上动作却满满都是关心。
她特地给苏芷和沈寒山准备了几样补膏,用来沏药饮子滋补身体,还为他们一人裁了一件厚实的狐毛大氅,生怕有吹风受寒的时刻。
沈寒山父母早亡,能收到这样一件熨帖人心的礼,自是受宠若惊。
他上路当天便穿上了,在苏芷面前现眼,夸赞苏母针线活好,品味超然,手艺也好。
他那样上头,苏芷也没好意思拆穿,说她母亲不懂女红,这些密密匝匝的精细针脚,全是裁缝娘子上的手,没有那起子亲力亲为的绵绵慈母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