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遗迹(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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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猩红巨眼颤动,瞳孔迅速散步到眼眶各处。它高抬头颅,锋利弯曲的、沾染血迹的鸟喙微微朝着众人张开,裂出一个模糊的笑,似乎在嘲讽他们的行为。那深色的喙中,微微探出几条细长舌头。
在众人的注视下,舌头如同花丝一般裹住地上那人的脖颈,只要它稍稍用力,这人就会彻底告别世界。
但下一刻,苏索奔跑而来,盔甲铮铮撞击,地面粉尘飞散,骑士剑被他掷出,整齐斩断了怪鸟的舌头,没入远处的墙体。
怪鸟吃痛发出尖锐叫声,同时,它伸展开羽翼,原地扇动几下便形成飓风,众人难以靠近。
伊塔洛斯不受影响但他后退到遮掩物后,郁封注意到便冷冷望着他。他并不在意,但对方这么理直气壮,又有几分替善谴责的真心呢。
“不要勉强自己。”伊塔洛斯对郁封说。他们早就坦诚相见了,伊塔洛斯了解他,他也同样,他们尚且有几分相似,心中所想一猜便知。
郁封以冷哼回应。
其实那人已经没救了,他被折磨得太久,伤痕已借由血腥味开始传递死亡的讯息。他失血过多,四肢断裂,不出意外身体内部也混乱一片。除了把灵魂换个躯体外,他绝无生还的可能。
对于悲悯世人的天使来说,无法救治最为痛苦,所以不如让他从折磨中得到解脱,反而更有善。
但他须得静默地流下泪水,那才能令人感知到慈悲。
可惜,他稍稍有些冷漠呢。
伊塔洛斯割破手指,血液滴落进粉末,顷刻消失。而后,粘稠的黑色聚拢,游影活跃起来,顺从主人的旨意潜伏过去。
此时,另一股比怪鸟更加混乱的力量出现 ,空间似乎扭曲了一瞬,飓风瞬间消散,飞石与粉尘即刻平息。怪鸟似乎预感危险,它猛地腾空,抓住伤者想要离开。这时,它身下的影子中窜出几只黑色手掌将它拉回原地。
“嘻嘻……!”
“呜……呜呜!”
猩红瞳孔疯狂转动,那一瞬,它的右翼不翼而飞,断裂的翅膀切面整齐,血液霎时喷溅而出。
它发了狂,左翼更加快速地扇动,然而产生的风流无法比拟之前。但它羽如钢刃,轻而易举便割破厚重白石。那些数十米高的残墙顿时崩塌,无数石块被掀飞四周,巨响充斥天地,弥漫的白色粉尘彻底阻挡了视线。
“嘻嘻!”怪鸟的叫声变得尖锐刺耳,其中依稀夹杂人类崩溃的呐喊。
忽然,它细长舌头竟然伸展数米,朝着毫不躲避的郁封而去。
郁封在它袭来时轻巧腾空,躲开攻击后便隐没在白色之中。他迅速贴近怪鸟,与此同时,伊塔洛斯将骑士的剑扔还,唐舒月也趁机而上,奥辛则在远处支援。
怪鸟挣脱黑影,然而郁封已然落在它脊背上,无论它怎样变换身姿也无法甩开那人。
这是一场不用猜想就得知结果的战斗。虽然漫长略显艰辛但胜利理所当然。
伊塔洛斯终究还是没有提前让伤者摆脱痛苦,毕竟,他们总要好好体验痛苦,才不枉来人间一趟。
终于,怪鸟倒下了。
猩红的眼睛布满血丝,缓缓闭目。它再也无法发出嬉笑与悲泣。
长剑斩断怪鸟的利爪,伤者被他们放到平整的地面。
奥辛踉踉跄跄地赶来,举起权杖,喊道:“生命,治愈!”
漫长的几秒过去,没有力量回应奥辛的呼唤,血液依旧放肆流出,很快浸透了伤者身下的尘土。
苏索沉默,将他抱起,急匆匆往回跑。
奥辛还在尝试,他深吸一口气,向天空举起双臂,高呼:“自然之生命,吾乃你最忠实的信徒,请给予吾治愈之力!”
“……”
“治愈!”
权杖发出微弱绿光,闪烁两下,便再次消失。他呼唤风,风回应他;他呼唤雨水,绵绵细雨降下;他呼唤雷电,天空便传来轰鸣。
唯独生命,毫无应答。
他难以置信:“我知我学艺不精,但绝不会得不到回应!我是自然的信徒……祂为什么不回应我?”他忽然想到什么,神情变得古怪起来,“这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们都活着!”
除非,这个世界不存在生命。
所以也就无从回应。
但他们仍然行走在大地上,刚刚才救下个垂死之人。他们总不可能只是幻影泡沫吧。
奥辛陷入自我怀疑。
然后,苏索停下了脚步。
“怎么?”
他身形微晃,转身。神情无措。怀中的人不知何时睁开浑浊双眼,望着遥远的天际。他微微启唇,但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整个人越来越虚幻,越来越脆弱。
呼吸之间,他破碎了,变成光影碎片,继而碎片又化为白色粉尘,从苏索的盔甲缝隙中滑落。
伊塔洛斯侧首望向怪鸟倒地的方向,那里空空如也。
众人面色沉重。
“为何?”奥辛喃喃道。
唐舒月脱下被鲜血浸透的手套,沉默不语。
喜悦在一瞬间被冷水浇灭,像是被命运戏弄的无力充斥身心。他们费了大力气才从怪鸟手中抢下的人就这么死了。不但死了,还成为一堆完全认不出的粉末。
他们要怎么对等待同伴的那位落难者说?
那人还在昏睡。
他们苦恼地坐在一旁。
“这算是任务失败吗?”会对后面的情况产生什么影响吗?
不,他们心里最在意的,是他再也等不到他的同伴。
就连伊塔洛斯见了那睡梦中还在祈求的人,心也不免为之同情。看来,这也是世界的反馈,如同在他的庄园内,客人们反复无常的怀疑与信任。不过这个世界是——善意。
郁封:“他的情况怎样?”
但这样的情绪妨碍到他了,伊塔洛斯略有不满,他不想在意对方毫无意义的相见。他只想知道这人能否醒来,告诉他们一些世界的事情。
可是,他醒不过来了。
沉默半晌。
“他太虚弱了,”伊塔洛斯告诉他们,“如果没有足够的食物和水,他恐怕撑不过今天。”
众人再次陷入无言。
“那我们,要到周围去找找食物吗?”徐其杰说。他只是下了个石梯,坐在这里许久都觉得饿了,苏索他们还去打了怪物,体力消耗恐怕更快。
“还是说,我们带着他走,边走边找?”
还是,把他扔在这里呢?伊塔洛斯望着他们。
他们看着伤者,欲言又止。倘若他们的状态良好,带着伤者也不是不行。但现在……
郁封语气冷淡:“他不能死,我们带着他,继续走。”
“前方有一座村庄,在溪流旁。”
说着,他把对方背在背上,径直朝离开。
于是他们继续踏上前行之路。
伊塔洛斯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果然,他的支配者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在这么寡淡的世界里也不觉得无聊了,他还真想知道对方强迫的善意能维持多久。
伊塔洛斯与他轮流背着落难者。
他们顶着烈日,很快便又累又渴,步速逐渐缓慢。
但视野中,没有任何一处地方能够乘凉。
菲奥娜焉巴巴地缩在安迪口袋中,唐舒月揉着受伤的手腕,瑞菲莉娅给众人分发了一些药剂,但她只有很少的量,无法彻底解除众人的疲惫。
郁封已经流出汗水,他背上的伤者脸色愈加苍白。
奥辛再次高呼:“雨!”
一丝清凉落在他们脸上,稍纵即逝。
“水!”
眼前的空间扭曲一瞬,蓝色闪现,但最终什么都没出现。
“树!”
“……”
奥辛剧烈地喘气。
他的自然之神在这里似乎遭受重创,能力残缺不全。
最终,他只唤来缭绕的风,至少让众人不那么燥热。
太阳渐渐落下时,天空聚拢了无数如海浪般的云。
远处,白色废墟逐渐露出影子。
郁封后背的人动了动,似乎感受到希望的存在,因此醒来。
“金?”他弱弱开口。
“……不是。”
“唔,抱歉,我们到雅柏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背着我走的,我以为你是他。”
“你们有看到他吗?”
“……”郁封半阖眼,没有回答他。
那人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对此无知无觉:“我等了好久,谢谢你帮我找他,你真是好人。”
“如果你找到他,请告诉他我很好,我已经去到我们要去的地方了,告诉他不要放弃。”他喃喃道,“我等了好久,我无法继续等待了……”
“他怎么……还不回来啊?”
那人话语中带着淡淡的悲伤,最后他轻轻叹息,整个人也如叹息那般化为烟尘。
背后的重量消失了,郁封不由得停下脚步。他微微睁大双眼,呼吸有一瞬的停滞。
伊塔洛斯看着郁封空荡荡的后背,轻轻嗤笑。他们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对方就消失了呢。不知道在这一刻,他心里是否后悔。
——比起救助他的生命,难道不是完成任务更加重要吗。
虽然,他对任务能否完成并不在意,观看他人的举动更为有趣,但这不代表他会很想长时间留在副本里。
郁封深吸一口气,甩下众人独自去到前方。
那人的离开太过突然。游神在外的人满目期许,村庄与溪流就在前方,而现在,他们眼中的希望消失了。
他们不免消极想到:“我们真的,还能遇到别的人吗?”
“一定会遇到的。”唐舒月安慰他。
“你怎么那么肯定,你不难过吗?”奥辛有气无力地对她说,“我太容易被自然影响,我现在心中好悲伤。”
安迪已经哭了出来:“明明我们马上就要到村庄了!”
菲奥娜:“呜,如果我好好学习法术变得有用一点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我呀,刀子吃得可多啦,”唐舒月从他们身上收回目光,扯出一个笑容,“多见见就不觉得难过了。”
“刀子怎么能吃呢?”奥辛问她。
“不是真的刀,是让人觉得难过的事,我见过好多。”
“可我也经历过好多,我还是好难过。”奥辛说,“族人说要换个地方生活,我会难过;树叶从枝头落下,我会难过;花草枯萎,我会难过……我会在秋天忍不住让它们再次长出来。”
“祭司说,我不能这样。但我好像无法改变。”
“因为你是最善良的小精灵,如果无法改变,就保持现状吧。”唐舒月说。
“我不是精灵。”奥辛红着耳朵,声音微不可闻,“我也不想一直难过。”
他想像他的支配者那样坚强乐观。
气氛变得低沉。
一直到村庄,他们都没再说过什么话。
深川厌:“不如你们去休息,我和郁封去周围找找食物。”
伊塔洛斯:“我去找水。”
众人点头,他们便分散而行。
他的支配者神情不对,伊塔洛斯看出来了,绝非是心中沉痛,而是意志被消磨。
伊塔洛斯落在高处,俯瞰整座废墟。
村庄很大,但没有完整的房屋,可供休息的地方也很多,众人进去后随意找了个地方。而他的支配在众人休息点的另一侧,贴近溪流,被废墟遮挡,无法一眼看清的地方。
他去到干涸的河床旁,缓步往前。
河床里也不是泥土,而是白色粉尘。人死后会变成粉尘。
换句话说,他们脚下全是人们的亡骨。他从一端走到另一端,干涸的河床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里面都不存在水流的痕迹。
那些水就像碎片,随意的出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就是不出现在它本该出现的地方。
郁封回到村庄边缘,靠墙坐下。
深川厌追上了他:“你用能力了?”
郁封:“……是。”
对方叹气,跪坐在他前方,握住他的手:“祂不希望你混乱。”
伊塔洛斯轻飘飘来到侧方,他好像,听到了重要的消息呢。
郁封身形一僵:“但祂希望我消失。”
“……”深川厌诡异地沉默了,但他的手仍然紧握对方,有些许力量在其中流动。
郁封冷笑,抽回手:“怎么不继续说了?”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祂的用意,你还是关心自己吧,别变成下一个我。”
说完,他将脸偏向另一侧,不准备搭理对方了。
深川厌雾蓝色的眼睛盯了他半晌,最终他只是说:“你可以来找我。”便离开了。
太阳将聚集的云朵染成粉紫,空气中温度下降,夜晚将要降临。
郁封在那里坐了很久,垂眼看着地面,满身都是愁丝。
伊塔洛斯也看了他很久。
终于,郁封动了。
他抬眼望着远处,似乎是陷入回忆里了。
他说:“我信仰祢。”
“我困在无边的茫然中是祢带我走出来的,我一无所有,祢依然留下了我。”
“……”
“我渴求得到祢的回应。”
他的声音是那么虔诚,神情是那么专注,好像他信仰的那位神明就站在他身前,聆听他的祷告。可此处没有别人呢。
只有一位天使,可是人类不会向天使诉说心中悲喜,天使也对此毫无兴趣。
郁封起身离开。没什么好看的了,伊塔洛斯转身,人出现在另一处高点。他不断变换身位,在村落各处寻找,但仍然无法从中找到水源的痕迹。
他回到人群,对他们摇头。
“没关系,我们休息一会儿再接着找找。”徐其杰说。
“会不会,是让我们在饿死之前证明价值啊……”安迪说,“果然不会有什么好条件,我就说嘛,要是无期限我可以在这里呆一辈子……”
“你这想法在我们上一个任务里活不过第一晚,”瑞菲莉娅说,“不可以失去决心放弃自己!”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如果是那样,我不会完成任务了,”安迪鼓起勇气,“如如如果我死了,你们就就把我吃了吧!”
众人大受震撼。
“我好佩服你啊,”菲奥娜说,“你竟然有这等觉悟,菲奥娜对你刮目相看了呢,可惜人死后就会变成白沙,”花妖精耸着翅膀,嗷呜一口咬在他指尖,“只能把你活吃了呢!”
“呃啊啊啊!”安迪吓得把菲奥娜甩了出去。
花妖精撞在什么东西上,头晕眼花道:“脑子晕晕,我下次再也不跟你开玩笑了。”
但没有人理会她。
她听到众人惊讶的声音。
“郁封”
“你这是从哪里找到的食物”
郁封接住花妖精,另一只手举着一个苹果,他神情复杂,但语气不再紧绷:“这边。”
他在隐蔽处发现了一池清泉,似乎是活水,正在流动。不但如此,其中漂浮着一些果子,在池底还有几尾游鱼。
简直是奇迹了。
伊塔洛斯不觉得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但事实上,他刚才在高处寻找时就是没有看见任何水源。
而郁封,返回时就恰好遇到了。
真是“巧合”啊。
奥辛对此又陷入自我怀疑。
可惜他们没有篝火,只能生食。那鱼长相怪异,色彩艳丽,一开始他们尚担心能否食用,但菲奥娜跟奥辛都确认没问题后便放下了心。
不管怎么说,忍饥挨饿一天他们终于吃到了食物。
待他们处理好剩下的食物后,夜晚也悄然降临。
光线昏暗了,那些绚烂的云在夜晚没能散去,反而更加显眼。它们在天空翻滚,不断变换姿态,如同某种未知生物在其中乱搅一气。
下一刻,狂风四起,尘沙飞扬,空气里似乎传来什么咸腥苦涩的味道。
他们不约而同抬头寻找来源。
废墟里视野有限,伊塔洛斯去到高处。
遥远的天边出现一线蓝色,它很远,移动很慢,但气味已经传过来了。
“是海,”他说,“海浪漂浮在天际,正朝这边缓慢移动。”
“海,在天上?”他们不太相信,可一想神出鬼没的水,他们不得不信了,“它离我们近吗?不会在晚上把我们都淹没吧?”他们实在太累,双腿酸软无法走动,必须要休息了。
乔纳森使劲够着脖子去看,他攀着一面墙,维持那姿势很久,才颤腿走下:“它离我们非常远,速度的确很慢,追上我们还需要很长时间。而且,如果它只是这样漂浮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伤害。”
但他们在这里已经感受到海水的味道,它到来时只会带来更大的风暴,他们不一定能够保证自己不被卷走。
于是乔纳森又说:“看来那才是时限。”
是了,伊塔洛斯点头表示赞同:“时间不会结束,但生命总会结束。”
说话间,天色再次暗下几分。这样,大地与天空光线变得割裂,他们几乎难以分清彼此的存在。
风声呼啸而过,天空也传来轰鸣,另一种变化出现了。
光点在色彩梦幻的云朵中闪烁,璀璨夺目。
“那是什么?”他们疑惑道。
“但是它好好看啊。”
深川厌忽然开口:“那不对劲,不要对着它们看太久。”
郁封站起来:“那东西出来了!快去找掩体!”
他喊完,那些白色光点闪烁得更加频繁。
“什么?”众人还未意识到危险。
但下一秒,他们便清晰了。
一团团白色火焰从云朵中分离,划过天空,往下坠落。它们在某个节点再次分裂,焰火像暴雨那样密集,连成一片。刹那间,夜空恍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