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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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佛子竟有这等隐疾,无怪乎要保密。“襄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绝不会说出去的。”她点头道。
“不行,你发誓。”缘起一张娃娃脸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朝露觉得好笑,还是指天为誓道:
“我洛朝露愿为缘起小师傅守一辈子誓言,永不泄秘,否则天打雷劈。”
缘起听后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朝露沉吟良久,慢慢回忆起前世一些有关佛子洛襄的传闻。
乌兹身世成谜的九王子殿下,襁褓之中就被送出大梁,千里迢迢来到乌兹寻找父王。
虽被封为王子,洛襄自幼先是养在佛寺里,后来出了乌兹求法,扬名西域。
他的母亲是大梁女子,据说曾与父王有过一段情。
可明眼人一看便知,洛襄与父王的长相,毫无一点相似。叔父褫夺他的王子之名,就是称他不是父王的亲子,为父王厌弃,才被逐出乌兹。
更诡异离奇的是,据说一路护送洛襄来到乌兹的一众奴仆侍卫,离奇地一个个接连死于非命。
他的身世是一大谜题,恐怕除了父王,再无人知晓。
洛襄此番回乌兹,大概就是来寻找自己身世。
朝露穿过半个乌兹王庭,行至西南角一座偏僻的小宫殿。
四方高耸入云的白塔中间,浑圆的雕花藻井之下,她的父王停灵在此。
守门的侍卫见她前来,默默避退一旁。
朝露缓缓步入殿内,只见中央放置一座金漆雕壁的棺椁,其上四面绘有极乐往生之佛经变画。一排错落有致的香烛在棺前熊熊燃烧。
她记得前世跪倒在香烛哭得肝肠寸断,被蜡炬流下的灰灼到了手背都浑然不觉。彼时,她也不知哭得究竟是父王,还是自己往后的命运。
今日,她无暇自怨自艾。
在殿内巡视一周,果然如洛襄所言,有僧侣在此做法事。
两侧各跪着三俩僧人,正在诵经。中有一名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老僧,体态清癯,面有长须,绕着棺椁走了一圈又一圈,干枯的手臂中挥舞着火杖,时不时拂过棺椁上方,口中念念有词。
朝露也跪坐下来,左右一望见无人注意,趁老僧经过她前方之时,伸手拽了拽他的僧袍。
那老僧转身,明火在二人面前一晃,朝露趁机将那封信函塞入他垂下的袖口。
僧人似是心领神会,袍袖一卷,将信函收入袖中,其后还绕着她转悠了一圈。
见他久久未有离去,朝露心中犯疑,坐立不安,片刻后却见他已转身,紧接着火光一闪而过,他手中的火杖失手掉落在地。
老僧人痛嘶一声,手背被飘飞的火星子所灼伤。
“师父,师父!”一旁的僧侣纷纷起身将二人围起来,帮老僧查看伤口。
那老僧捂着手上的伤,朝她望过去,低声问道:
“女施主可有伤药,能否借贫僧一用?”
朝露一愣,想起缘起赠给她的伤药,犹疑须臾,便递给了老僧。
老僧见到瓷瓶,眼前一亮,接过后连连称谢,被众僧搀扶着坐去一边。之后,僧人们做完法事,便由侍卫领着出宫去。
朝露算了算时辰,遥望一行人离去的背影,轻舒一口气。她最后伏跪于地,向棺椁磕了三个头,便起身离去。
她回去的路上一颗心惴惴不安,总觉送信一事,太过轻易。要说哪里怪异,左思右想却毫无头绪。
日影偏西,天色渐晚。夜幕阴云密布,似是将有暴雨。
朝露回到佛殿之时,几个武僧虽仍旧怒目凶恶瞪着她,却也未再拦她。
她推门而入,只见殿前空无一人,唯见洛襄跏趺坐于蒲团上,背影英挺如松。
听到她的脚步声,洛襄缓缓睁开眼。
朝露将今日所见所闻如实告之,可他却始终未有再问她信函一事,而是从怀中掏出另一个更为精巧的红釉瓷瓶,递至她面前:
“此药于你伤病有效。”
朝露将小小瓷瓶握于手心,拇指摩挲着光滑的瓶身,听他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又道:
“身体发肤,虽受之父母,但终究是为你自己所有。你不应为任何人而舞,更不该为此自伤。”
朝露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张了张口,问道:
“襄哥哥,我杀人作孽,你何必对我这般好?”
他复又闭上了眼,许久,才低声道了一句:
“许是前世有缘。”
不过一语轻描淡写,朝露却怔在那里多时。
忆及前尘种种,一时百念交集,她忽而又轻笑一声。
因为,前世初见,他亦是这般说的。
她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哪怕相隔数年,历经生死,她仍记得他当时那一番惊世骇俗之言话,有如烙刻,挥之不去。
殿内雨声淅淅沥沥,恍若回到了前世那个雨夜。
少年佛子面容清俊,温润的声线与动人心弦的落雨声融在一处,淙淙铮铮。
“女施主,我与你有十世姻缘。”
当时,她只道他在拖延时间,弱若无骨的身子依在他身上,笑问道:
“哦?是哪十世?”
“第一世,你是一只被饿狼追逐的狐狸,我是路过的人,为求饿狼放你一条生路,割肉饲狼,血尽而亡。”
“第二世,你是偷香烛的小贼,我是寺里小僧,一回回纵容于你,最后被主持逐出门墙。”
“第三世,你是舞姬,我是赶考的书生,倾尽所有为你赎身,你却嫁予他人。”
“第四世,你是暴君,我是直臣,为你的江山死谏,撞柱而亡……”
她津津有味地听完这所谓十世姻缘,只道是他哄她临时编造的故事,最后用食指轻轻抵住他的唇,调笑他道:
“法师每一世都为渡我而死,可这么多世,却未有一世做成夫妻,今生可否如愿?”
……
大门外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盖过了她的回忆,思绪戛然而止。
雨水滩中“啪啪”作响,分明夹杂着兵刃相碰之声,甚是明晰。
朝露回身,见佛殿数扇大门被轰然破开,数十甲兵锃锃入内,瓢泼大雨随之涌了进来。
“你们……”朝露斥责声还未出口,却见一旁洛襄已无声起身,挡在她面前。
身姿清俊挺拔,玉白色的袍袖被风吹起,湿了一角。
“襄哥哥?”她惊恐间抓住了他飞扬的袍角。
“别怕。”他微微侧身,目光一如既往地清润如水,轻声道,“记得我与你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