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药(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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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有风而来, 金丝帘幔层层鼓起,翻涌不息。躁动的帘幔之下,席间杯盏凌乱, 案上有两道渐渐重合的轮廓。
玉臂如钩,一手勾着酒盏,一手环上男人的颈。
越来越近的时候, 朝露顿了顿。
佛子面似白玉, 目若朗星, 即便一身僧袍袈裟, 亦是英俊的美少年。纵使她阅人无数,也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
烛火无声无息地照亮,雕刻般分明的下颔, 在雪白衣襟的映衬, 显得更为清冷出尘。
凛凛冰霜节,修修玉雪身。
那日诵千偈的檀口就在咫尺, 多近一寸,都是亵渎。
心绪不定,羽睫低垂,如飞蝶鼓翅,颤动不止。
朝露在顷刻间收了所有思量, 终是俯身轻轻压下去, 挑开他的唇瓣。
出乎意料的滚烫,一如既往的僵硬。
她翕张的眼帘留了一道小隙, 望见男人向来古井无波的面上, 先是掠过一瞬的惊异, 再是懵怔,最后是一丝无可奈何。
紧缩的瞳仁渐渐睁大。男人一双黑眸里倒影出的少女, 像是一颗细石,投进了那眸底的波心,荡开一圈圈罕见的涟漪。
她屏住呼吸,完全闭上眼,任由铺天盖地的黑夜沉了下来。
面靥紧贴,唇齿相融,津水暗渡。
没有多一分无用的厮磨,只是平静地轻轻含了须臾。然后,唇与唇便再度分离。
她未有沉溺,也不敢沉溺,起身离去。她刻意地披散下来的青丝拢在身前,在他面前掩了掩过于暴露的舞裙,掖住方才纠缠间散乱的裙摆,捋顺后严丝合缝地垂落,遮住她发冷颤栗的身子。
汹涌的脉搏渐渐平息,心底像是潮退般寂静。
“咣当”一声。
酒盏失了束缚,抛了下去,自案檐滚落,掉在地上。
怔住半晌的众人这才清醒过来。
王女竟以口为佛子哺酒。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几乎是一眨眼之间。在场之人还未反应过来,这一个惊世骇俗的吻便消散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各国使臣方观赏了一场王女糜艳之舞,本就早已垂涎,此时目瞪口呆,哗声大起,可叹,谁不想尝一尝那动人的娇唇,竟便宜了这不通风月的和尚。
一旁的僧众见状,怔在原地,回过神来个个咬牙切齿,义愤填膺,破口大骂道:
“妖女!你胆敢轻薄佛子,不得好死!”
“亵佛者,当下阿鼻地狱!”比丘们愤愤不平。
诅咒叱骂,一声声钻入洛襄的耳中。
洛襄一动不动,仍是方才跏趺端坐的姿态。
身间萦绕的幽香如同千树万树的花开。那柔软潮湿的触感恰似朝云暮雨的水汽。
只经停了一瞬,便稍纵即逝。却恍若已历经百世。
她用两瓣唇送至他口中的“酒”,清甜黏腻,丝丝入扣,只混着一股极淡极淡的酒气。那分明不是酒,是……
他一惊,喉头滚动,下意识地咽入,那股陌生而又缠绵的气息正肆意地侵入他五脏六腑,久久挥之不去。
洛襄极力稳住逐渐溃散的心神,抬眼望去。
在一群人的指指点点,叫骂声中,少女偏生扬了扬眉,寻衅似地扫视了一圈。她吸引了所有人或恶毒或不堪的目光,以她凌厉的锋芒,掩住了他的狼狈与失态。
只见她漫不经心地蜷起食指,勾去唇角的一滴清液,淡淡道:
“是我轻薄他,那又如何?”语罢,她随手拢了拢鸦黑的发丝,故意又笑道:
“和尚可真是无趣,呆若木鸡,太没劲了……”
语罢,少女负手于背,翩然离开夜宴,徒留一室面面相觑的众人。
“哈哈哈哈——”王座上的洛须靡笑得狂妄,“今夜佛子与我乌兹王女这一吻定情,可算是破了戒律?”
“阿弥陀佛,非也非也。”一个老僧仰首长叹,摆手凛然道,“佛门弟子,迫于强力,不曾受乐,不为破戒。佛子清心寡欲,持戒极严,并非自愿主动,便也不算。”
“妖女轻薄佛子,怎能算破戒?!”
“定是你这乌兹王,诡计多端,假意陷害!”
本被压抑许久的众僧愤然而起,你一言我一语开始痛斥洛须靡今日诸番毁佛行径,一时间碗飞案碎,奢靡夜宴顿时狼藉一片。
洛须靡和众使臣大惊失色,本是自知理亏,生恐被牵连,一个个撩袍穿靴,仓皇退席,只得再谋后计。
在场面趋于混乱之前,洛襄已起身离去。
“师兄,你去哪儿?”缘起抹泪跟过去,抽噎道,“妖女害你破了酒戒,这可如何是好?……”
“她不是妖女,”洛襄脚步顿住,回过头,面色清寒,一字一句道,“也没有让我破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缘起一愣,凑上他跟前闻了一闻,确实毫无酒气。缘起讶异,只觉他下一句话比面色更冷:
“今日,是我亏欠于她。”
洛襄掉头就走。只因他敏锐地注意到,她离去时挺直端正的背影后,掩在裙裾底下踉跄的碎步,还有那双颤抖不已的手。
有几分不同寻常。
***
王庭花园中月影树摇,寒蝉凄切。
朝露一脚深一脚浅,拖着虚弱的身、扭伤的腿,拼尽半生气力奔离了夜宴。直到听到那处觥筹交错的人声渐渐远去,她才舒一口气。
呼出的气有几分灼热,是秘酒的药性已开始发作了。
当时她将夜宴上那盏酒一饮入口后,便尽数吞入喉中。
她以借亲吻之名哺酒,最后喂给洛襄的,是一点点口津,掩人耳目罢了。
此刻那天竺秘酒的药性正在体内愈来愈烈,她恐被人发现,躲入这片没有侍卫宫人把手的僻静之处,想要抄近道回到自己寝宫好生休养。
黑夜本就难以视物,这一处小道边上的几排宫灯还黯淡异常,似被夜露浇灭,只余一盏还亮着。
那盏孤零零的烛火在风中摇摇欲坠,暗无天日。
她越看越觉得头脑昏沉,迷迷蒙蒙的眼帘出现了两团庞然阴影。
“王女原是在这里,可让我们好找啊。”那人已在她面前,声音在她听来却很缥缈。
“今夜王女之舞,可真是万般销魂呐……”另一道嬉笑的声音响起。
朝露努力睁大眼睛,才看清是两个洛须靡手下的小将,方才也在宴上。其中一个,她隐约记得,就是第一次要她献舞的人。
此二人一高一瘦,身形壮阔,此时解了衣襟扣子,薄衫半敞,毫无顾忌地露出身前大片的肌肉,正朝她缓步逼近。隔了数步,都能闻到人身上散出的熏天酒气。
见他们语气轻挑,不怀好意,朝露趔趄后退,手往腰后探去,却只摸了个空。
她今日换了这身舞裙,可惜平日里常带的防身匕首并不在身上。
朝露强作镇定,厉声喝道:
“我是乌兹王女,你们敢?”
“我仰慕王女已久,今日得见,更是饥渴难耐,还求殿下可怜我……”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朝露咬了咬牙,想要跑走,却脚步松散,虚浮无力。
“王女殿下,那酒可好喝?喝了,今夜可就不一般了……”
二人对视嗤笑一声,一人见她站不稳,伸手想要拽住她的裙摆将她整个人擒过来,却被她猛力甩开。
“王女何必要便宜那个和尚?“那人恼羞成怒,气急道,“和尚可以,为何我们兄弟俩就不可以?”
“此处无人,幕天席地也无妨,及时行乐……”
朝露强忍着身下不适,对其中较为矮瘦一人眯眼一笑,勾了勾手指,故意轻声喘道:
“你过来,我只想和你一人……”
那人见她主动,血气直冲头顶,乐颠颠地快走几步,正要伸手揽过她的腰之时,朝露一面笑着,一面铆足了劲,朝那人下腹狠狠地踹了一脚。
那人不防,被正中靶心,痛得仰倒在地,惨叫连连。
三哥教她的对付男人的功夫,一直以来都极为好用。
朝露利落地收脚,转身便没入一处黑压压的灌木中,只闻身后传来暴跳如雷的低吼声:
“贱、贱人……”
“阿弟,阿弟,你怎么样?”
人声飘远了,暂时没有追上来。
朝露朝小道深处走去。往日平直的长廊在目中变得崎岖难行,平常走惯的宫道草丛犹如密林。
她慌不择路,只觉身子越来越沉,一时误入了一处半人高的蔓草林木中,走得越来越慢。
脱力的双臂还在不断拨开从一侧泻下来的低垂枝叶,林间一群乌鸦惊起四散,盘桓半空,遮住了朦胧的月色,在道上投下大片影子。
茂密的枝叶散去,眼前出现了一面镜湖。
是她当日暗杀刘起章,沉尸其中的那片湖。
她扶着假山,移步往深处走去,最后实在难以再行一步,便斜倚在岩体凹处,支撑着身子。
朝露脸色发白,既觉身上如万蚁噬咬般难受,又觉得体内空空荡荡,想被什么东西填满。
她掐了掐手心的肉,用痛意来压制这股空茫之感。可一阵短暂的酸麻过后,药劲依旧会泛上来。
这里太静了。可除了她剧烈的心跳,好似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靠近。
起初以为是哪里的虫鸣,待她屏息细听之后,才觉应是袍衫相触的摩擦声。
朝露瞳孔猛缩,心中大骇,缓缓朝后望去。
透过假山之间一道裂开的罅隙,她看到一旁的观湖亭中立着两道黑影。
亭子由砖瓦砌成,八角攒尖,宝顶重檐,,湖光月色下泛着冷冷的青白,像是浸在水中一般氤氲不清。
亭中之人,看身形,并非是方才那欺凌她的两兄弟。
倏而,模糊的黑影本是一团,忽而变得高大且单薄。
“扑通”一声,其中一道黑影坠入湖中,激起小浪阵阵,片刻后再没了动静。
亭中,霎时只剩下一道黑影,身长屹立。
那人影轮廓,好生熟悉。
见此凶杀,朝露死死捂着唇,极力不发出一声声响。只见亭中那人并未久留,气定神闲地敛袍下了石阶,朝假山处走来。
只因观湖亭已是此处尽头,返程必要回头经过假山群。
假山石阵本是七弯八拐,错综复杂,朝露侧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中祈祷此人可千万别走她所在的这一处。
借着岩石作为掩体,她微微侧身,目之所及,只能看到嶙峋怪石,有一双墨黑的长靿靴在几步开外停下。
死寂中,幽风拂过,树影婆娑。
那人立了半刻,却最终没有进入假山,转身朝前面另一条道走去。
惊惧中的朝露屏息良久,此时已几近窒息,却不敢大声喘气,只见那人隔着一处山石与她几乎是擦肩而过。
月色凄迷,漏入山石,一道幽光在她眼前掠过。
错身之际,只见那人一身暗色绸袍,镶绣浅金色卷云纹路的箭袖下,五指紧握着一柄锋利的短刀,寒刃还在滴着鲜红的血,与枝叶上残留的露水一道,淋漓一地。
云纹青袍,竟是大梁使臣。
可大梁使臣,为何会在王庭中杀人呢?
朝露心跳似是滞了半晌。
前有狼,后有虎。不知为何,重生以来,她从未有一刻如此慌乱。
此时她大气都不敢出。直待那人的脚步声走远了,完全听不到了,她才瘫倒下来,跌坐在地,连手脚都麻木了。
不过又是一个凉夜,她却犹然生了几分闷热,一身冷汗透湿脊背。
寂寂无声的偏远宫道,蔓草丛生,随风摆动,落花狼藉,满地残红。
朝露惊魂甫定,不知过了多久,正要抬头,一只手从后面窜出,一把将她四散的裙摆捉住,猛地一拽。
她惊呼一声,整个身子被人拖曳出了假山。
是方才那俩兄弟追了过来。长长的舞裙裙摆漏出假山缝隙,泄露了她的藏身之处。
“贱人还想往哪里跑?”“那秘酒,可不是那么好消的。”
“我奉劝你还是乖乖的,少受一点苦。”“跟了我,一会儿就舒服了……”
朝露奋力挣扎,心念一动,反倒高声尖叫道:
“杀人,有人杀人了。”
二人愣了一刻,抹了一把下颔,狂笑道:
“你叫也没用,今日王宴,没人会来救你。”
一人扭着她的肩,不费吹灰之力将她软绵绵的身子整个翻转过来。她拼命甩动双臂想要抵抗,一双细腕在半空中被另一人牢牢钳住,抵在了她瘦削的脊背后。
朝露涣散的目光被迫钉在地上,余光里眼见着二人脱下的衣衫一件一件掉落在身旁。
“我必会将你们千刀万剐、开膛破肚……”她咬唇道。
一双粗糙的大手掐着她白腻的颈子,在她耳边呼吸浊重,低低道:
“临到头了还嘴硬,只怕你今夜此番过了之后,就离不了我们兄弟了……”
话音未落,那声音像是断了气似的闷哼一声,再没动静了。
背上被强制压住的力道好似轻了些许。朝露偏过头,看到亵裤完好无损地还在。她转个身,恰好看到其中一人捂着脖颈,鲜血不断从他指间涌出。
另一人已横卧在地上的血泊之中,早没了气息。
一道漆黑的人影逆光而立,手上的短刀散着凛凛寒光,新鲜浓稠的血滴在刀尖缓缓淌下。
是一身云纹青袍不假,只是比普通使臣多了一条系于半身的玉銙革带,勒出一把有力的劲腰。不知是被露水还是鲜血湿透的衣袍,紧紧贴着腰线以下挺拔的轮廓。
朝露浑身颤栗,顿生几分后悔。她方才故意喊出“杀人”几句,确实是想引来此人,借此驱虎吞狼,借刀杀人。
哪料到此人下手狠辣迅疾,她都未等到三人缠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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