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污(修)(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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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良宵缠绵, 月至中天不觉。树上蝉鸣清切,如人语低颤。玉人灭烛来相就,琵琶半倚, 弦上反弹。轻惜轻吟,一声声深入夜色,烛烟杳杳散去。
雨霁云收。
此夜经久的静谧被一声砸门声撞破。
洛须靡携带大批僧众和各国使臣闯入佛殿, 撩开翻涌不止的经幡, 手举明火杖四照。火急火燎来到殿前, 却止住了脚步。
正中佛龛前, 释迦佛像下,一道岿然身影静坐,一袭玉白袈裟披身, 如雪崖松竹, 清俊端严。
佛子盘坐蒲团,禅定多时。
只见他一身缁衣僧袍齐齐整整, 一丝不乱,亦分毫不见狼狈之色。
见此状,匆匆赶来的僧众一颗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如释重负,双手合十朝着佛子伏跪在地, 如视神明。
听到纷杂的脚步声, 佛子从蒲团上坐起,缓缓回过身去。面容冷肃, 寡漠却锋锐的目光如薄刃一般扫向来人。
洛须靡脚步虚, 心更虚, 被他这眼神一震慑,竟吓得后退几步。他压下声音, 狠狠低斥身旁的亲卫道:
“你不是来禀我说事成了吗?……”
亲卫耷拉着头,思来想去,肯定道:
“我分明听到王女、王女的声音,确实是……”亲卫支支吾吾,想要争辩,正欲仔细描述听到的销魂女声,只一抬头却撞上最前方一道寒意凛然的目光。他如遭雷击般呆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嘤……”
一声泣声从佛龛后传来。
“王上饶命,是朝露无用……”
一道窈窕的身影由远及近。走动间,莲步翩然,薄衫飘动。她纤姿袅袅,一步三颤,如秋波湛湛,弱柳扶风,清丽中透着一丝妖娆。
她行至众人面前,只见湘裙斜曳,似是未穿完好,略有褶皱不平,露出一双凝脂金莲赤地,肌肤胜雪,白得耀人睛目。
僧众见状,一齐别开目光,几个比丘把头死死地垂下,默念几声“阿弥陀佛”。
朝露玉袖一扬,腰身塌下去,伏于地面,她双目滢滢,假模假式地泣诉道:
“佛子心智至坚,今夜朝露色-诱不成,有辱王命,求王上责罚……嘤嘤嘤嘤……”
僧众闻言大惊失色,数十支手指,直直戳着懵怔的洛须靡的脊梁,怒斥道:
“好你个乌兹王,竟敢派妖女诱惑佛子!”“你这是渎佛!当下十八层炼狱,永世不得超生!”
“亏你还是一国之主,竟犯下如此罪孽,不配为王!”
“不配为王!”“不配为王!”
洛须靡连夜召集佛门诸人前来捉奸,本想要当众揭发佛子破戒,放一出高僧沉迷女色不可自拔的好戏示予众人。
哪能料到佛子衣袍整齐,与平日别无二致,毫无淫-乱之相。于是,洛须靡等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愤怒的僧众如怒潮般将他包围,一句句让人心惊肉跳的控诉声不绝于耳。
洛须靡只带了几十亲卫,骂也不是,抗也不是,被他们护在最中间,丢盔弃甲,逃也似地离开了佛殿。
两名长老立在前头,望着洛须靡奔逃的背影,气愤吹得长须乱飞,拂袖道:
“哼,这乌兹王庭竟如此腐糜不堪!不待也罢。”
其中一人向洛襄请示道:
“佛子,当日送信出城,我们依您的吩咐按兵不动多日,待到今夜王宴入城救驾。听闻您在王庭所求之物也已得手,是否该离开王庭了?”
洛襄敛了敛稍有几分皱的袍袖,道:
“是时候了。我事已毕,明日启程。”
众僧想起被遗忘在旁的洛朝露,指着她大声道:
“佛子,这妖女胆大妄为,其心不纯,当以酷刑惩治!”
“是啊,妖女害人,该关押起来受审。”“关起来,把妖女关起来!”众僧愤意未消,对着朝露指指点点,愤意难消。
众人望向洛襄,等他示下。
始终低头的朝露终于缓缓抬首,朝人群中轩昂的洛襄望去。
隔着无数道愤恨的目光,只能望见重重暗影之中,他俊美的侧脸,英挺的下颔,连成一道晨曦般清冷的弧光。
俄而,她看到那道弧光渐渐隐去。
他终是微微颔首,默允了诸僧之请,而后便被人簇拥着离去。
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朝露低眸,空洞的目光盯着佛殿地上莲纹的青砖,手指轻点,数着一片片冰冷的花瓣。
而后,她无知无觉地被几个比丘尼架了下去,关押在一间偏殿。
她苦笑一声,喉间顿时涌上几分难言的苦涩。
这一世,还是被他看作妖女了呀。
朝露只失神了半刻,乌灵灵的眸子便掩去了水汽,恢复了灼灼明艳的光华。
她心下一片清明。
前世在乌兹王庭欠他的债,她此番已还清了。他没有因她而破戒,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不能反抗他的囚禁,她仍需他的庇护逃出王庭。
……
洛襄屏退众人,只留下一名身材矮小,圆头圆脑的比丘在侧。
比丘为他燃起一盏灯烛,毕恭毕敬地取出一卷绢帛和一环佩交予他,道:
“这王殿平日里戒备极其森严,我依照您给我的布防图指示,只有趁夜宴之时,侍卫大批调去,才得以潜入王殿之中,取来了先王遗物。”
那比丘思忖回忆片刻,述道:
“先王密室中还有不少物件,什么翡翠金石,书法墨画,还有一幅女子的画像。唯独这两样是被锁在柜中,宝贝得很。”
洛襄拾起那半枚玉玦,举起在灯下细看。
上好的羊脂琼玉,玉质滑腻,色泽柔亮,表面无暇,只在火光下中透着隐隐的絮丝。
这玉玦是他自出生以来所携之物,幼时常佩戴在身上。直到有一回,有大梁使臣前来觐见先王,来来回回盯着他的玉玦许久,若有所思,说是在哪里见过。
先王听其所言,面色骤变,当日便将他的玉玦收起,不肯再予他。
直至先王溘然长逝,都未曾将此玉玦还给他。
洛襄自小为了压制身上恶症,遁入佛门,对这位先王并未有多大印象,亦无甚感情留恋。只是认定自己身世必然与之有所关联,才必要走一遭乌兹王庭,掩人耳目地取走此玉玦。
他敛眸,将玉玦收入袖中,淡淡道:
“这本就是我所有之物,你此去只是替我取回,不算偷盗,不为犯戒。”
比丘拱手一拜,了然一笑,回道:
“既是佛子之物,我必当守口如瓶。三年前多亏佛子照拂,收我为僧,否则我就不是被人打死,就是饿死街头了。此行能为您所用,我感激不尽,就算有偷盗之罪,也该报在我身。阿弥陀佛。”
待那比丘走后,洛襄将另一份绢帛置于掌心,解散红绳,摊开一阅。
白绢帛内里是赤底金字,两侧绣有青蓝花纹,底下刻有国之印信,是乌兹王亲笔的国书。其上用乌兹和莎车的文字写就了一桩儿女姻缘。
竟是以国书之仪备下的婚书。
洛襄看到上面“乌兹王女洛朝露”几个大字之时,捻着绢帛的手指微微蜷起。
当时在假山处他喝退那个求亲的大梁人之时,并非他妄言王女的婚配之事。
王宴上,城外固守已久的佛子僧众终于得以进入王庭,见到洛襄时一并禀报,他们已差人找到三王子洛枭。洛枭曾道,要带王女前去莎车国寻她的未婚夫婿,予她庇护,要看她出嫁才放心。
只是这门亲事是先王一早定下,只是不知因何一直秘而不发,恐连她本人都不知晓。
他今日得见婚书,才知确有其事。那么有婚书为证,就算先王故去,莎车国难以反悔。就算不认,以他和洛枭二人之势,不怕莎车国不认……
他思量许久,眼睫微垂。
她要嫁人了,那应是她最好的归宿吧。
烛火一跳,渐渐黯淡了下去,映出灯下洛襄喑涩的神情。
他卷起了绢帛,又用红绳系好。绳结系得太紧,柔软的帛面凹下去一块。他抬袖伸出手指,复又展开帛面,将那一处细细抚平。
雪白的绢帛映着指腹上一抹淡红,闯入他深黑的眸底,煞是显眼。
绢帛上一个个规整的文字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昨夜遥遥万里,就在弹指之距。
恍惚间,如有温热的水流在指间汩汩流过。他胸口一热,心跳得毫无章法。
流星划破初开夜空,银河潜入纵深海底。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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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是她用唇语默念着佛经,一声一声,像是被风一撞就散,断断续续,越来越破碎,一出口就化为了风中的灰烬。
起初,她不敢动。仿佛一动,他就会收了所有念想,断然离去。
他亦不动。生怕一动,便是万劫不复。
后来,拂在他面上的热息越来越急促,如同暗流汹涌,深深绞紧。
心间的潮涌最甚之时,他紧绷的肩头忽地一重,是她娇巧的下颚,不受力般虚虚地抵在了他颈窝,呵出一缕力竭倦怠的浅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一息,交颈的体肤再度分离。她似是不敢碰到他,语气娇俏中带着一丝冷硬,如释重负一般地道:
“今夜各取所需,你为我纾解药性,我为你逼退洛须靡。哥哥仍是佛子,我做我的王女,我们互不亏欠……”
信誓旦旦,言之凿凿,似是在向他解释,又像是自我安慰。
他没有回答,视作默认。耳边听到她轻手轻脚敛衣起身的响动。
俄而,她抬手解开了遮住他视线的披帛。丝缎落下,他的目光最先触及的,是素白的小手上她难以自抑时自己掐出的指甲印,微微泛红。
她用袖口掩了掩,将披帛当作帕子,为他一一拭去手上的水渍。
指间再次恢复干燥,唯有几点胭脂似的红残留不去,被稀释了些许。还有一丝嵌进了甲缝,已化成极淡的樱粉,像是一瓣零落在雨里的夹竹桃,美艳却剧毒。
此时在明光下看来,如同篆刻,如同烙印。
洛襄闭了闭眼,从怀中取出那块绣着并蒂莲的披帛,绞成帕子,再次擦拭起来。
眼中,指间血污渐渐淡去,心底,一抹残红挥之不去。
***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夜。
一场浓稠的春雨润如酥,丝丝密密,拂过千树万树的花开,琼苞含露,蓓蕾初绽。
熟睡的洛朝露被骤然响起的兵戟声惊醒,神思恍惚。
“笑话,此地是乌兹王庭,我乃王庭禁军,岂容你们擅自囚禁王女?”
“我是奉乌兹王和承义公主之命,前来带走王女。”
是邹云的声音。
当夜过后,她被幽禁在一处偏殿一日一夜。其间几个武僧负责看守殿门,不许她出入,也并未折辱或者亏待于她。只有一位较为年长的比丘尼日常掐着点送来丰盛饭食,为她治疗脚踝伤势。
期间,无人与她多说一句话,她莫名心慌无比。
“王庭内外,皆是由我禁军把守,今日谁再敢拦我,问问我这把刀答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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