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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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居然有这么纤长浓密的睫毛,水宜舟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儿。她欣赏了一会儿,看得莫驰羽心底发毛。
“对了,虽然冲圆应该是间谍没错,但是我还是有些疑惑。北狄人知道一天之内发生两次刺杀,第一件事是把首辅徐崇德投进大牢严加审问,我觉得他们不像是借由头修理他,倒像是……有两股势力在打架?一部分把刺杀当成真的,恨不得把魏人都除之而后快,还有一部分却明知刺杀是在做戏,不然不能解释冲圆到底是受谁的指派。”
莫驰羽眼前一亮:“你说的有道理。那方才为何不留他一命,即使你眼下无空,花朝社也可继续查问。”
“啧,你们是谁,我又是谁啊?我身在北山行宫,如此的虎狼窝,稍有不慎我就首尾分家,万一你们把他不小心放走了怎么办?万一他就把消息告诉自己的上线,上线又恰巧认识我怎么办?”
莫驰羽:“你这是……行走江湖多少年练就的多疑性子啊!”
水宜舟:“小伙子,等你被人骗得家破人亡的时候,你就懂咯。别告诉其他人我在北山行宫。”
说完,她提起脚跑了,跑出没几步又转回头、手指轻轻隔空在他脸上画了个圈:“当然,我对你抱以合理程度的怀疑,如果你出卖我,我指不定会不会报复。”
莫驰羽看着这可恶的背影远去,在月光的斜射下晃了晃脑袋,心想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啊,懂得江湖、算得人心、性格狠决、可能还了解大平安寺。
当他情不自禁再看向她离去方向时,才发现方才自己的嘴角,竟一直都是提起来的。
水宜舟是正正好在陈府门口见到人的。
一个高挑俊秀的青年挑着灯笼,手里握着一块白如羊脂的玉珏。
徐兰成背对着他,陈思礼看向这位前未婚妻的眼神,就好像在盯着易碎但不重要的瓷器。
徐兰成回过头凄然地说:“此一去,你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兄长不要再对我说什么吗?”
这时候,从门缝里走出一个衣着古朴举止雍容的老妇人,用力握着徐兰成的衣袖将她推到台阶下,泼辣道:“你快走吧,以后我们便什么联系都没有了!”
徐兰成纤弱的身影像一片叶子踉跄落下,但没有想象中跌倒在地。
一只并不健壮的手拖住了她的腰。
水宜舟拖起她,轻轻推到身后,细声道:“不是让你等我吗,为什么独自跟这不相干的人吵了起来。”
徐兰成脸色惨白,并不说话。
陈思礼问:“你是谁?”
陈母端起一副高高在上的贵妇架势,对她们说:“你们快走,不要在我家门前站着。”
“呵,老实人难和无赖说理,就是徐小姐你现在的处境了,”水宜舟冷冷地看着陈思礼和其母,“说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徐小姐还没遇到什么生死大难,陈大人就迫不及待先飞走了呢。”
陈母黑着脸把陈思礼往门里推:“咱们进去,不和她们吵,你的未来还长,犯不着浪费在她身上,快进去!”
水宜舟大声说道:“陈思礼,没良心的东西,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可记着,这未婚妻是你不要的,往后她不论怎么样,跟你都没关系了!你这辈子的福气,就到头了!”
说完,水宜舟拉着魂不守舍的徐兰成,迅速狂奔。对方还没安下的心,颠得七荤八素。
跑着跑着,徐兰成闷闷地说:“跑不动了。”
水宜舟放下手,看她盯着手里的一只同心纹玉佩看。
“那年我们交换了庚帖,商议了婚期,互送了信物,这是我送给他的。”
水宜舟:“还留着它,等着过年吗?”
“我行端坐正,学书知礼,我这二十年来每一日都毫不懈怠,都在用自己的全力,做这仙京城里可以为人称道的女君子。可是有一天,仙京城里的人没了骨头。难道人没了骨头,便不再是他们自己了吗?”徐兰成按着心头的万顷波涛,字字要刺进心里。
“唉。”
水宜舟对她说:“你可曾想过,不是你突然没了骨头,而是你从未有过自己的骨头。”
徐兰成抬起朦胧的双眼。
从前仙京城里最风华明丽的闺秀,如今就连哭起来,也是沉静而收敛的。
“你这样痛苦,无非便是你从未认清过自己,做首辅贵女的时候,你的父兄便是你的骨头,现在他们自己都软得像蝼蚁,你自然也就无人支撑,任人可欺。就算此时你已经嫁给了陈思礼,你看他那副没了根的士大夫模样,怕是随便来一个北狄人看上了你,他便能毫不犹豫地将你送过去,你依然是没有骨头的。徐兰成,要我告诉你人怎么才能有自己的骨头吗?”
徐兰成仰头,看着水宜舟蹙眉认真的表情。
“你须知道,当一个人内心强大到无人无事可破你心防,当你遇到什么样的龙潭虎穴都觉得凭这肉身可孤胆闯一闯,当你觉得那些并未视你如珍宝的人他们都宛如过眼云烟的时候,你就真正有自己的骨头了。”
月上柳梢,夜醺人静。
一只同心纹玉佩被用力掷到石墙上,玎珰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