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苦(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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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河东裴家的裴望初。”
太成帝眼神倏然一凛,“你说谁?”
谢及音双肩轻抖,似是有些害怕地低下头,声音也颤若蚊蝇,“裴……裴望初……”
太成帝打量着她缓缓问道:“嘉宁,你说实话,是谁给你出的这个主意?”
谢及音摇头,“没……没有人……儿臣自己想要他……”
“你可知裴家犯的是谋逆的大罪,十恶不赦,当诛九族。”
太成帝打量着病怏怏缩成一团的谢及音,仿佛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不同寻常的端倪。
裴家在河东民望极高,朝堂姻亲盘根错节。太成帝尚未起事时,曾想通过与裴家联姻的方式拉拢裴家。不料裴家一边假意与他同谋,一边又向魏灵帝告发他。幸亏谢黼早就买通了魏灵帝身边的大太监,及时打断了裴家的进言,大太监扶着魏灵帝去看谢黼进献的“海晏河清石”,裴家在宣室殿等到天黑也没等到魏灵帝回来,这才让谢黼逃过一劫。
谢黼夺得皇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清算裴家,将裴家上下三百二十七口人阖族下狱,秋后处斩。裴家获罪之后,外有河东百姓哀求乞怜,文人名士奔走呼号,内有朝臣奏折如雪,纷纷进谏,给初登帝位的太成帝造成了很大压力。
两天之后便是秋分,秋分一过就是秋后,裴家的结局终将尘埃落定。
可他的大女儿却突然说,想要裴望初。
若非她的病是真的,与驸马关系不睦也是真的,太成帝倒要怀疑她是不是与什么人勾结,暗中别有心思。
“裴家人不行,你还是找别人吧。”太成帝拒绝了她的请求。
谢及音不说话了,只一个劲低头落泪。她这副哀怨又倔犟的模样又让太成帝想起了亡妻,美丽而柔弱的原配夫人一生无争无求,只在临终前求他照拂好他们唯一的女儿。
她说:“我走之后,这世上再无人疼她。”
“阿音寡言性冷,骨薄体寒,非长寿之人,她不会麻烦您太久,还望夫君对她多包容一些。”
太成帝在心里叹了口气,劝谢及音道:“世间好男儿多得是,朕必能给你找几个家世清白又体贴的人来。”
谢及音揽起自己的长发,抓在掌心轻轻叹气,她对太成帝说道:“听闻皇后娘娘近来在为阿姒妹妹挑选驸马,这世间顶好的男儿,谁愿意放着阿姒的驸马不做,来侍奉我这么个怪物?”
“想必又是妹妹挑剩下的,就算跟了儿臣,早晚也如驸马那般身在曹营心在汉,终致怀恨于我。”她苦笑了一下,又说道:“那儿臣真是活得没什么意思了,不如将这满头孽障剃干净,去嵩明寺长伴青灯古佛。”
太成帝说道:“胡闹什么?朕的公主应该享尽天下富贵,你年纪轻轻剃度出家,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朕?”
“儿臣并无此意……”
“够了,出家的事不要再提,朕是不会同意的,”太成帝说道,“你好好养病,朕会让朝恩帮你物色人选。”
太成帝始终不肯同意将裴望初给谢及音,留下一些赏赐和几位御医后就起驾回宫了。
谢及音十分疲惫地靠在床头,病痛和愁绪折磨得她看上去没什么生气。
她不敢在太医眼皮子底下装病,所以她真的让自己受了寒,又服了些阻气淤血的药物,把自己折腾得下不了床,以博取太成帝的几分怜惜,打消他对自己讨要裴望初背后动机的怀疑。
可她还是失败了。
谢及音心里有些烦躁,识玉将按照太医的方子熬好的药端上来,低声劝她道:“身子重要,殿下先把药喝了吧。”
谢及音捏着勺子,轻轻搅弄着瓷碗,忽然问道:“听说杨守绪要在城外紫竹林举办秋日雅集,是什么时候?”
识玉道:“就在明天。”
谢及音吩咐道:“你现在派人打听都有谁会去。”
识玉领命走了,谢及音捏着鼻子将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只觉得一股浓浓的酸苦从舌尖一路滚进舌根。
大魏名士蕴藉风流,春夏秋冬各有举办宴会雅集的名目,世家子弟们交游其中,饮酒赋诗,清谈论道。
然而杨守绪此次要举办的秋日雅集又别有意味。
谢及姒的生母——亦即如今的大魏杨皇后,出身弘农杨家,是杨守绪的堂侄女。太成帝登基之后,杨家也深得其倚重,此次杨守绪举办秋日雅集,既是领太成帝之命物色一些有才能的年轻人,来填补裴家倒后留下的朝堂空缺,为太成帝培养心腹;也是受杨皇后所托,为佑宁公主谢及姒挑选未来的驸马。
入夜,识玉打听到了可靠的消息,“洛阳城里有头有脸的世家公子都会去,弘农杨氏、太原王氏、赵郡李氏等也都从本家派了适龄的公子来。”识玉向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听宫里的女官说,千萼宫那位点了二十多套头面和华裙,想必也会亲往雅集。”
谢及音“嗯”了一声,拾起妆台上的梳子,慢慢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她不喜欢梳偏堕髻,那是她娘常梳的样式,今日在太成帝面前梳了一回,头发缠了好几个死结。
谢及音将梳子换了剪刀,把打结的发绺都剪掉,扔进铜盆里被火一燃,像蛛丝似的滋啦啦蜷成一团暗白色的灰烬。
“明天,”谢及音望着金铜镜说道,“咱们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