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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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宣九年,腊月。骆云今坐在暖榻上,斜倚着梨木小案几。刚喝下一碗风寒汤药,舌尖的苦涩转瞬即逝,心下却难安。
透过半开的步步锦窗棂,目光所至,乃是她的夫君霍连,以及由霍连带回府的丫鬟空青。
院子里的木樨树被骆云今照料得很好,秋日里开花,金灿灿的碎瓣有浓郁香气,这香气还诱来了隔壁人家的孩子,问是否可以采一小枝回去。
可惜霍连外任,每每得以归家,也仅是因为年关有探亲假,由此总错过木樨开花。
如今,霍连负手立在光秃秃的木樨树下,看自己的手下和空青过招,锋锐的脸全神贯注,风鼓吹起他的墨色圆领袍,将肌肉线条掩藏。
骆云今不懂功夫路数,但看空青接了许多招,甚至化被动为主动,将那名侍卫击得连连后退,便可知晓空青不是简单的丫鬟。
果不其然,霍连也露出了欣赏的神色,赞许地颔首。
他十来岁时便可两箭射死猛虎,武力卓群,平日里鲜少有谁的武艺能入他的眼,至于身怀功夫的女子就更少见了。看样子,霍连与空青……颇为投缘。
“哐”一声,窗户被合拢。
骆云今垂首,视线落在矮几香炉上,遂握起香箸拨弄灰屑,搅来搅去愈发心烦意乱,耳畔传来喝彩声,隔着窗棂迷迷糊糊的,却格外抓耳。
一旁的丫鬟将药碗收拾了,见状忙说:“夫人,屋里点着炭盆,门窗不好严丝合缝的。”
骆云今不置可否地点了头。
丫鬟推开窗,无意中瞥了眼外头的光景,不由疾呼:“真是要命,这个空青也太不像话了!跟主君贴得那样近,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
抬眸望去。
只见小厮退到左近,霍连正俯身和空青说着什么,空青脸上红扑扑的,不住点头——哪里是空青黏着霍连,明明是霍连主动靠近!
霍连眉眼冷峻,脸部线条硬朗,不苟言笑的模样有股凶相,有时就连身边积年的老仆看了都会发怵,可这会儿他的笑容很和煦,周身气度暖得能融化冬雪似的。
脑袋嗡的一下,云今快走两步,拉开了门。
雪粒子呼呼地往里涌,直扑在小娘子身上、脸上,又很快化为水渍。
“夫君——”
顾不上水渍带来的凉意,她径自走上前去,拍打着霍连身上沾染的雪花,温声说:“夫君进屋歇一歇,暖暖身子吧。朝廷的调任还没下来,在家的时间还长着呢,切磋武艺不急在一时。”
这么一个自然的动作,是妻子对夫婿的关切,再寻常不过。
谁曾想,霍连竟往一旁避了避,徒留云今的手停在半空,不尴不尬。
风刀割面,院子里静了一刹。
霍连将云今引到一旁,伴随着咯吱的踩雪声,说:“圣上欲提拔我为都护司马,过了年就要往瀚海都护府去。空青留给你,她功夫好,人也机灵……”
夫君又吩咐什么,云今没再听进去。
他生得高大魁梧,将背后不远处的空青挡得严严实实,可云今想看一看空青这会儿的表情。
好半会儿,云今才柔声说:“北边比京里要冷得多,夫君既得了消息,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我好替你备些裘衣风兜。”
“交给下人打点便是。”霍连看了眼云今发白的唇色,“阿娘说你前阵子染了风寒?”
见她点头,霍连又道:“那就少在外面站着,回屋去。勿让阿娘忧心。”
说罢,便让丫鬟将云今带进屋,而他自己却又唤了空青去。再没瞧云今一眼。
为何急着将她赶进屋?为何有那样多的话和空青讲?
云今拢紧自己的衣襟,略显急促的呼吸在寒空中漫成白气,秀眉也蹙成一团。
长安城的年节最是热闹,上元三日更是难得解了宵禁,欢饮达旦。
星月高悬,钿车珠鞍,翠袖霓裳,环佩将将。
在人潮中云今行得缓慢,身子也被烘得燥热了几分。鼻息间萦绕着牛车马车,乃至驼车带来的气味,混杂饮子铺、香药铺传来的复杂香气,不甚舒适。
然婆母喜好观杂耍,便是要往人堆里挤,云今只得耐心陪同。
她望了眼走在婆母另一侧的霍连,心下熨帖了几分。这样一家子出门的情况很少,她很珍惜。
不过,云今更喜欢在尹州过的上元节。
与这边的昼夜燃灯、满目光彩相比,她想念霍连亲手做的兔子灯。
是听闻她儿时没有玩过兔子灯,他才给做的。虽都是些廉价易得的材料,在云今心中却是千金不换。
还记得霍连当时说:“既然喜欢,那无论几岁玩,都算不得幼稚。”
现如今,他们从偏僻的尹州搬到了京城长安,霍连本是被家族排挤的无名之辈,恰得圣上钦点,成了千牛备身,又外任上县县令,眼下即将赴任都护司马,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云今却觉得,夫君的心离她越来越远。
“老夫人莫惊,这吞剑表演其实是这样的……”
听见这声,云今下意识皱了眉。
又是空青。
云今无意将矛头对准空青,只欲对霍连撒气,好端端的家里难道就缺这个会功夫的婢女吗?况且,她是当家主母,他随随便便从外头领人回来,也不提前知会她一声。
却见霍连的视线根本没有落在百戏艺人身上,而是巡睃着,神思早就游离——既不顾母亲,也不顾她这个妻子,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待回家,云今都没有同霍连说过一句话。
婆母倒是拉住云今,细细叮嘱了几句,要她抓紧霍连在家的时日,早日孕育子嗣。
云今嫁到霍家几年,肚子都没个动静,婆母明里暗里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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