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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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暮天寒,呵气成雾。

    送完糕点,周瑭来不及亲眼看主角擦药,便立刻赶回去找郑嬷嬷。

    然而郑嬷嬷不像往常一样笑着等他回来,而是弯腰低头,佝偻着身子,在云蒸院门口听训。

    “……看个孩子都能看丢,侯府要你何用!”

    高声的呵骂响彻整条青石小路。

    其实是郑嬷嬷受不住周瑭软磨硬泡,才许了他一点去送糕点的时间。现在事发,郑嬷嬷把错处全揽在自己身上,至于周瑭在哪,她瞒得死死的。

    周瑭三步做两步飞跑过去,护在郑嬷嬷身前。

    “不许欺负奶嬷嬷!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偷偷跑走的!”

    气势汹汹地张开双臂,大有“有本事冲我来”的护短劲儿。

    空气有短暂的安静。

    周瑭本以为是刁奴,定睛一看,才知训斥郑嬷嬷的人竟然是内宅最大的掌权者——老夫人。

    老夫人出阁前是将门虎女,又随夫上过战场,杀过人见过血,相貌昂藏严正,虎目不怒自威。

    被她那虎目一瞪,周瑭全身炸起的毛都抖了抖,急起来咬人的小兔子,顿时瑟瑟缩成一小团。

    “……老夫人万安。”他规规矩矩行了礼。

    老夫人身旁的李嬷嬷忍不住笑了笑,和善道:“什么老夫人,表姑娘该称呼外祖母才是。”

    “外祖母。”周瑭小声试探。

    “嗳,这就对了。”李嬷嬷笑着说,“多喊喊,老夫人爱听。”

    爱听?

    周瑭偷瞥老夫人的脸——还是那么凶,一点不像认可他这个外孙“女”的样子。

    他心里正忐忑着,李嬷嬷便提来一个看起来就十分贵重的楠木雕花食盒,呈在他面前。

    那雕花食盒足有八层,一屉一屉地抽出来,里面摆满了糖蒸酥酪、栗子糕、松子穰、茯苓糕……见过的没见过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周瑭眼里冒出了闪亮的小星星,转瞬间,那些小星星又一盏盏熄灭,慌张起来。

    ……这什么?

    讽刺他家宴上吃的多吗?

    老夫人终于开口发话。

    “武安侯府不是什么落魄门户,供应表姑娘丰衣足食绰绰有余。有想要的,犯不着在席面上拿。若让人知道侯府苛待表亲,传出去未免太过难听。”

    她嗓音苍老低沉,暗藏愠怒。

    周瑭紧紧攥着手。

    本以为足够不起眼的小动作,竟然被老夫人发现了。

    想来老夫人是要训斥他行为无状,辱了侯府门楣。

    很可能挨罚。

    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却听老夫人继续道:“……若再有短缺的,或者有照顾不周的,便来听雪堂寻我。我听雪堂还养得起你一张嘴。”

    这话说的竟有几分缓和,老夫人顿了顿,向着郑嬷嬷,嗓音又陡然严厉。

    “好好服侍小娘子。若再有疏忽,唯你是问!”

    八层雕花大食盒递到了郑嬷嬷手里,李嬷嬷笑着福了一福,便扶着老夫人走了。

    剩下周瑭和郑嬷嬷,面面相觑。

    雷声大雨点小。

    不但没挨罚,怎么还白得了好些糕点?

    直到走远了,老夫人才卸下那张铁面,露出寻常做祖母的忿忿。

    “她唤我老夫人。‘老夫人’?这么生疏的称呼,是她该叫的?”

    “谁养的亲谁,这是人之常情。”李嬷嬷宽和道,“那孩子那般回护自己的奶嬷嬷,想来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这么一说,老夫人心里更百感交集,忍不住道:“若养在我身边……”

    若养在她身边,周瑭是不是也会那么亲她、那么护她?

    侯府里不只老夫人一个在煎熬。

    夜半更深,荒废多年的枯井之底如有冤魂徘徊,发出了诡异的沙沙声。

    仆妇们把附近的积雪都扫进了枯井,井底堆积的雪足有八尺之深,薛成璧一入井底,便险些被积雪埋过头顶。

    他一手拉住井绳,一手在积雪中摸索搜寻。

    井底的雪冰冷刺骨,只絮了薄薄一层棉的衣物根本抵挡不住严寒,他冻得脸色青白,手指也几乎失去了知觉。

    终于,他麻木的手指触碰到了一枚小小的玉瓶。

    即便埋在深雪中,瓶身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热。

    薛成璧将小玉瓶贴在颊侧,笑得无声而快慰。

    翌日清晨,喉咙的肿痛唤醒了他的理智,薛成璧回想起昨夜自己的所作所为,表情渐渐消失。

    他咳了一声,发现自己嗓子哑了。

    “……”

    在积雪里埋了小半个时辰,只染了风寒,已是幸运。

    荒谬。

    为了寻回一件可能陷害自己的物件,他竟在寒夜里下井底找东西?

    薛成璧触碰了一下脸颊上的划伤。

    玉肌膏效果显著,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

    昨晚回来后他火盆不记得点,身上也不记得用热水擦洗,却唯独记得给自己脸上一道最细小的划伤涂药?

    薛成璧长呼一口气,为自己的行为找出理由。

    ——他毕竟是个疯子,疯子一时兴起,做出什么违背常理的事,也是寻常。

    妥善藏好玉肌膏之后,他拖着沉重的身体例行劈柴烧炉子,安顿好邹姨娘那边,然后开始练那套从未变过的刀法。

    一套刀法练完,晨曦刚刚爬上清平院的院墙。

    从前每回以练武发泄之后,焦躁感都会有所减轻。但这次不同,各种疑点仍盘桓在他脑海里,经久不散。

    薛成璧眉头烦躁地锁紧,猛地飞起一脚,踢向院角的狗洞。

    沙尘扬起,狗洞里传来猫儿的喷嚏声,然后是一个孩子的喷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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