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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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偃上下扫了两眼这满眼促狭的江州庶民,只觉确实不该对此人稍加辞色,便随手将那虫笼拎起边角置于案上,负手道:“三户津?你倒乖觉,江州沃野千里,自报家门省了我不少事。”
禾川闻言,刚生出的笑意便僵在唇边,眼尾也瞬时耷拉下来,瞧着竟有几分委屈。
方才抵死也不愿供出的身份,竟因一时忘形而脱口,他懊丧得恨不得嚼烂了自己舌头。才刚保住小命,怎么便对高高在上的主君生出打趣之心,禾川此刻脑中混乱如麻,理不清自己忽然胆大包天的因由。
姜偃倒没有继续欺他下去,反倒转过身来瞧着他。
“言多必有失,你既不知朝野,又不晓天地,及至朝堂,需处处小心,谨遵我命。此为二。”
语速放的极缓,又极为郑重,令禾川不得不一字字仔细聆听。
“否则……”
她敛了眉目,垂首轻柔摘下那朵别在衣襟上的娇花,摩挲着将失水花瓣片片展平,“这代价未必仅是一二人生死,有时行差踏错半步,便可能憯至万民,祸殃天下。”
声音中蕴含着些埋藏极深的愤懑,与她手上温柔动作两相对比,竟有些诡异。
“为王为臣,纵然不愆不忘,敢说自己无愧于天么。”
“我杀他们,是有苦衷的。”
姜偃望着那些已现枯萎之相的叶脉,一时也有些想不通她这话究竟是说给眼前这什么都不懂的蓄民,还是说给自己听,末了只看着那花朵怔了半晌。
那厢禾川却已将礼袍穿戴整齐,倒真有了几分矜贵之相。他走近来,恰恰赶上姜偃回眸,不妨眼神又撞了个正着。
他心下想着方才姜偃提及那“第一”,公子宣既是王族,自然不用守下民的规矩,便提了一口气不闪不避的挺直脊背望向她,这才发现自己竟高了主君一头有余,这样垂目而视,后者也不甚高大,反而因身量纤细而有几分瘦弱。
他在舌尖翻覆颠倒着主君方才那些语焉不详的话,只觉他虽然不懂,心头却不知怎的一片酸楚,像是溺水般难过,眼下只想哄她开心,便又顾不上是否冒犯,径自问道:“有松油么?”
这四六不着的话令姜偃一片茫然,又一时陷入自己神思之中,没顾上回神便随手将擦弦的一块松香塞给了他。
禾川也不多话,只在旁侧烛火上细细烤化了那松香,用案上铜器盛了,便又恭敬的去请她手中残花。
殿内无风,昼夜交替之时静的落针可闻。
姜偃便在这难得的静谧中望着琥珀般松香一点点将那花的姿容包裹、存留下来,待到凝结成型,便是晶莹通透的一块坠子。
她当然知晓江甘二州那些传闻,称黎国国君素有破土成金、指木成器之能。这传闻二分假八分是真,恐怕论及机杼工事,大启数十士族大家,莫有能出姜氏其右。
然则此刻,她却只觉她穷尽此身所有技艺都雕琢不出眼前这块坠子,心下暗自叹息,便趁着禾川转出收拾自己的功夫将那些散落了一地的小零碎一一捡拾,包好收入了柜中。
半阙橙红天光不防备间从窗棂漏下,映在姜偃面上一阵暖意。她举头东望,发觉已是朔日既升。
天亮了。
偌大宫阙刹那间天翻地覆。尖叫声、马蹄声、兵器刮擦声乱作一团,整整一个时辰方歇。
姜偃只静静听那声音慢慢弱下,便头戴白玉冠冕,手持一柄同色玉剑步出后殿,身后跟着亦作同样装扮的禾川。
打开殿门,便见黎国军司马率五百亲兵跪伏于下首,姿态恭敬容止谦卑,语声却带出了几分断金切玉的意味。
他未敢抬头,只是按剑道:“殿内尸首共三十八具,伤痕皆为主君重剑所创。国君身处室内门窗俱散,残垣断痕则尽数出自世子剑意。”
“百官临朝而立,等世子一个解释。”
军司马抱拳一礼,等不到姜偃回话便依旧跪在原地。
而他身侧十数甲兵也持槊围拢而来,在姜偃周身形成一个锋锐交织的半弧。就在此时,后者回头望向禾川。
她脊背笔挺,临风而立,便似这冷淡光线中一柄夺目利剑,眉目间的锋芒竟尽数盖过了身侧铁槊寒意。禾川被她气势所惊,竟忘了跟上,直等到她过来牵住自己腕脉。
他听她在耳畔道:“目中所及一切,皆是黎国之属、你我之臣。此为三。”
清晨云雨已歇,复道飞阁上方雾霭散开,天空澄澈初霁。
昨日雨中阴森宫阙仿佛换了面貌,瑰丽宏伟,禾川一抬眼就能看到这席卷宇内的气势。
他此刻自然不懂那巍巍宫墙、嵯峨高门便是王族的象征,他只知姜偃的话就像是在他卑微的身躯里种了一颗种子,当他再次卷睫而望,那粒种子便罔顾了四时秩序、春秋伦常般破土壮大,只消转瞬就长成一株参天巨木,将他头颅高高撑起,半分也低不下去。
姜偃的手握在他腕上,是浸了汗水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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