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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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令人窒息的沉静终于被打破了。数块笏板落在地上连绵作响,姜偃负手高昂着头,目光流连在拱顶之上许久,直至眼睫处湿意散去。聂至章振袖上前,一一斥责了几个殿前失仪的治中,待他们收拾好自己后方才正色躬身,到地一揖。
“真相既明,臣代诸公恭请世子登临大位!”
众臣纷纷随之而拜,殿内青色衣袂连成一片湖泽。
禾川见大事已成,不由觉得筋骨都要松懈下去,将背后紧握着的手指摊开了些许。
岂料便在此刻,那原本位于后方捂着断耳的江治中却忽然长声大笑,惊扰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他全不顾臣礼,以手抚柱,笑得形貌尽失。
他皱眉喘了一番方歇,揩去眼角泪水,狂悖道:“尔等享黎国君主之禄,厚酒肥肉衣冠楚楚,竟如此懦弱,实在可悲可笑!王君尸骨未寒,凭几个看门小吏只言片语也能断罪,究竟是受了何人蛊惑?”
他此番言语直指聂至章与姜偃串通一气,言语如刀句句诛心,似是已存了死志。
“世子能斩了臣的耳朵,斩了臣的头颅,可能应对这史官惶惶千言么?今日臣便是碰死在堂上也要求个公道真相,全了臣的忠义!”
江治中说罢,也不再掩着伤处,只挑眉正顾姜偃,一时间这堂上风向再次逆转,旁侧书记官刚换了一册竹简,记录之时却连落笔的手腕都在抖。
聂至章依旧贞松劲柏般立在群臣之前,看似不动如山,此刻却也不免略感不安。
昨夜变故突然,他自然未曾私下询问过姜偃,但始终认定自己一手教导出的爱徒决计不会因急于篡权做出弑父行径。那四名近卫证词毫无作伪,正是聂乔一字一字问出。
虽国君谋反一事骇人听闻,恐怕其中必有隐情,但当务之急是护住世子稳定朝政,这江治中不顾身家性命的当庭对峙,必是勾连了什么外方势力,如此想来棘手的很。
姜偃眼眶已是一片赤红。她动了真怒,伸臂便去够架上佩剑。却不料堪堪触及剑鞘,便被另一双手按住了。
是禾川。
这原本应该沉默的蓄民径自从她手中夺了佩剑,上前几步,拔剑出鞘。
今日朝堂实是风云翻转一波三折,各位朝臣一时看看世子、一时看看那快要撞柱以全声名的治中,一时再看看现在不知要唱哪一出的小公子,竟忙得眼珠也错不过来,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宣儿!”
姜偃不知禾川拿着剑作妖究竟意欲何为,众目睽睽又不能上手抢夺,急得五脏六腑都快要烧起来。
后背快被她盯出一个洞的人却似毫无所觉,只慢悠悠转过剑刃,牢牢将之抵在自己脖颈上,在那处压出了一线凹痕。
群臣鸦雀无声。
“宣许久不曾见各位大人。”禾川头上细密的一层冷汗,他官话都说不熟,生怕自己文辞粗鄙露出马脚,字斟句酌道:“因我自知容貌丑陋,不能见于人前。”
“世子若要杀父篡位,也得有人与她争才有必要。各位莫非觉得我这样子,有一争之力么。”
众人悚然。公子宣这一番话虽然平实,却切中要害,细细想来确实绝无此理,心中天平又有些倾斜。
禾川也不敢看下面这些变了脸色的菜头,只垂眼续道:“若说这四位近卫是一面之词,指责世子的岂不也是?怎得我亲眼所见都不能作数?各位急着向世子问罪,又怎样自证不是与我父共谋逆行,想置我们姊弟于死地。”
他眨眼笑笑,扯淡到此处却忽然想起三户津的亲人,一别十数日尚无归期,动了真情,语音竟然有些哽咽:“天下之大,如若不是犯了大错,哪有做儿子的愿意出来指认父亲,请大人们明鉴。”
他大半面容皆在面具之下,只有一双灿如明星的双目梨花带雨,缓缓阖上了。
“若真要我二人性命,宣不劳诸位动手,自己了断便是。”
姜偃被对方这一番声情并茂眼含热泪的出色表演惊在阶上,竟连动也未能动上一动。下首群臣更是被小公子凄然神态所动,瞬时悔愧无极,哗啦啦又跪倒一片,痛呼臣绝无此意万望小公子不要冲动。
便在这瞬间,那俯地佐证的四名近卫却忽然长身而起,夺了周遭守卫佩剑,横剑加颈。
领头一人铿锵而言,毫无半点迟疑。
“我等食王君之粟,却证污主之事,更累及二位公子被小人当庭折辱,实在无颜苟活,诚请公子保重,臣等就此别过!”
言毕便翻腕而下割颈自尽,登时热血喷溅,尸身委地,血腥气弥漫了整个宣室殿,渗透了周遭朝臣袍摆,也终令这乱局尘埃落定。
群臣寂寂之时,江治中忽然嘶吼道:“我已将此间诸事飞鸽去太和城上报天子,现下追也追不上了。”
他笑容阴鹜,便真的像是疯了一般。
禾川手中剑锵然坠地,看着其余近卫上来收拾残局,将兀自吼叫着的治中拖下去,心中竟无半点松快,反倒是像压了一方沉甸甸的巨石,呼吸都无法顺畅了。
他本能的望向姜偃试图寻些支撑,却只见她转身走向了那王座,缓缓坐了下去。
银白王座原本只是个模糊的鸟身形状,却在此时骤然自两侧伸展出巨大的双翼,主宰它的王君位于其上,眼神中也无半分快意,只有被云雾遮住的复杂心思,偌大黎国无人可诉,更无人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