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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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再次肃静下来,已是诏书宣毕。

    众人山呼万岁,继而退列于两旁,却唯有东郭婴依旧叩首于地,不肯起身。

    他便像是棵半朽枯木,虽已无甚蓬勃之力,根系却深埋厚土之下,牵连着皇室宗族错综复杂的虬结枝蔓,当真辱也辱不得,动也动不得。

    接闻诏书后这番作为,便是明知一己之力无法撼动司命之威,硬要逼着在场各司给个态度,众臣万未想局面竟会演变至此,只觉棘手的很。

    “看来今日再没个说法,宗伯是不肯罢休了。天子年幼,诸位爱卿相为匡弼,便是这般聋哑着辅政,倒也新奇有趣。”

    禾川鼻端一阵香风袭来,接着便听到铃佩相击之声,甚是动听,他不自觉抬眼去看,只见说话之人是昨日搭桥渡人的符重,只是言语间竟与昨日态度截然不同。

    他今日的衣衫上满绣暗金夔龙纹,头戴束发金冠,腰间墨色玉带上坠着个精巧绝伦的镂空九连环金铃,衬得整个人高贵风流至极。

    “本王居东杏日久,竟也变成了井底之蛙。”他语调中都带着些缓慢的优雅,眸光内含的一双凤眼没有盛下朝堂诸卿,只仔细打量自己手上玉韘,徐徐道,“莫非海晏河清,国家少有苦战,高床软枕睡得众卿太过舒服,无一骨节矣?”

    莱城王都东杏如同璀璨夺目的一颗明珠悬于大启东海之滨,其主东杏王符重,便是这颗东珠流光溢彩的首要因素。

    符家近三代天子皆为雄猜多忌之主,崩逝的先天子符图做太子时吃了不少亲爹给的苦楚。

    父帝虽于他恩威难测阴晴不定,却对幺子符越疼爱有加,若在其他王侯之家少不得酿成兄弟阋墙的惨事,偏偏符重自幼与太子甚为亲厚,读书吃饭睡觉都寸步不离,明里暗里不知替对方挡过多少次明枪暗箭。

    先天子熬到登基,首要之事便是为幺弟封王,更将莱国这座大启的金库交予他。

    符越人品才德亦是超逸绝伦,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将政务商道治理得井井有条,其后主理盐政改革,更是补上了国库亏空的大窟窿。

    东杏王这一番话看似轻描淡写,却瞬间激起千层浪。原本还在互相以眼风相峙的大司马纪惊帆与北境王太公厉几乎同时出列向前,却皆在开口前被另一人抢了先。

    那人身着三公服饰的流紫黑底官袍,缓步上前矮身一礼。

    禾川正在想这背影看来虽挺拔,却也太过瘦弱了一些,那人便侧转过身。位置拿捏的极好,堪堪将大司命、东郭婴与符越摆在同等的角度,不偏不倚。

    “查案不力,主忧臣辱。”

    “司空辛格非,向诸公告罪。”

    禾川这才看清她的样貌。一个略微上了些年纪的女人,不施粉黛却清癯刚正,令人一望之下便想要交托信任。

    “司空言过了。”

    少淑尤石像般的面容在烛光下投射出神秘的阴影,语气依然淡淡的,依旧是他那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庄严。

    “臣掌监察之职十数载,执法记言皆以持中守正、不私不颇为绳墨,先天子一事,恳请三位大人听我一言。”

    辛格非再施一礼,四平八稳道,“叩问刑名,以有行、有实为首。罪愆加于天子,更要有案可稽。若抟空捕影、风闻录事,不仅贻笑于天下,更是不敬于先皇。”

    说罢,她便伏于符越面前,一字一句郑重其事:“辛某愧领三公,必将夙夜不怠,以求真相;不使律法为党同伐异所用,维我大启纲常万古。”

    群臣一凛,若说东郭婴是借题发挥,符重是投石问路,大司空此为便是敲山震虎了。

    姜偃虽亦身处漩涡之中,此时也不禁心生钦佩膺服之意,敢在这形势下不屈服、不媚上,坚守原则主持公正的,也只有这位素有“孤臣”之名的大司空。

    鲠骨卓然,无欲则刚。

    符重碰了个硬钉子却似并不在意,目光反倒柔和了些:“孤因皇兄之死悲痛已极,不免大失方寸,一时妄言确有过分之处,司空万勿介怀。”

    他屈身去扶辛格非小臂,言语竟是比目光还要温软几分。纪惊帆见此情景也只能将原本快要冲口而出的言语咽回腹中,握了握拳上前附议。

    只是有人憋的住便有人不能,就在众人以为这场闹剧便要止于司空之时,太公厉竟悍然一跪。

    他歃血城外时便如雪夜之中的狼王,如今单膝而下,更似在舔舐皮毛深处的腐肉冻疮。

    “我北境铁甲终年戍守大启门户,雒戎之民,士族亡有半数,晋匡两州,男丁十存其一。臣今日入朝,亦是企陛下体恤将士泯躯为国、身负干戈之苦,增拨军需,激赏军功。”

    近些年来,邻国东林日渐强盛,屡屡犯边,兼之有炮火重骑之利,铁甲军处境日益艰难。而北境军资军粮不增反降,个中愤懑便在东杏王那语焉不详的半句话中尽数涌至齿间,便是嚼碎了也在舌底留下散不去的血气 。

    他望向右首符越与东郭婴,目色赤红,狠戾道:“坐谈谋权者,何来颜面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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