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指(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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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大郎竟是连面都没露。

    “呵,好个男人,这种时候竟是连面都不敢露。”李姥姥出言讽刺。

    宁大奶奶急急忙忙拿起休书,吹了吹上面新鲜的手印,毫不掩饰笑了起来,脸上的肉跟着一颤一颤,“休都休了,又何须再见?我儿心软,怕他经不住别人哀求。”

    李姥姥被堵的说不出话来,瞪着对方,目呲欲裂。

    “大郎两口子,将箱笼拿上,我们走,从此跟宁家再无瓜葛!”李姥姥冲着李安平和钱氏喊了一声,然后一把抓过李贤娘,气冲冲带着她往外走。

    钱氏这会也忍不住在心里偷偷抱怨李家人丁单薄,在村里毫无根基,出了这么大的事,竟满打满算只来三人给女儿撑场,甚至连嫁妆箱子都要让她一个妇人搬,不过刚刚受了宁家奚落,又知婆婆此时怕是正怒极攻心,钱氏便是咬牙也要将箱笼拖起来,好在这箱笼看着大,里面大多是些被褥蚊帐等轻软之物,再加上钱氏好歹也是农家女,有膀子力气,便也雄赳赳地将箱笼搬了出去。

    宁小春此时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忙拉着小夏和小秋紧紧跟上,踩着几人的脚印往外走,宁三爷见状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踏出宁家大门那一刻,宁小春整个背脊冷涔涔的,连头发丝都发麻,不敢回头多看一眼,唯恐背后忽地起一嗓子,将她们三人留下。

    她虽然不知古代离婚有什么讲究,但古代是男权社会,子女一般情况下应该是属于男方的,这一点甚至根本不用在休书上特意标注,李贤娘舍不得女儿,宁家则是不愿意白养女孩,如今见小春桃三人跟着走,竟无人出言阻拦。

    李姥姥扯李贤娘回了家,见她仍是悲悲咽咽,忍不住气忿的大喝一声,“你不要只管啼哭,宁家绝情,如今断了彻底更好,你年纪还轻,不过三十,有德有貌,往后少不得另觅良缘,图个下半世受用,你……你看在孩子的份上,且放宽心过日子,休的愁闷。”

    说到底,她是担心女儿一个想不开,再做出什么傻事。

    李贤娘一把搂住三个女儿,埋在怀中,呜咽哭道:“娘只有你们了,娘只有你们了。”

    李姥姥如今再看几个外孙女,神色复杂,她也知道这三个姑娘是女儿的心头肉,有她们陪着,也能让女儿不胡思乱想,可三人到底姓宁,总有种替宁家白养女儿的憋屈,宁家知贤娘爱女心切,正合了他们的意,这会怕是正拍手庆贺了。

    不过李姥姥见女儿好歹有个寄托,便没说什么,李安平夫妇轮流劝慰几句,眼见时候不早,钱氏知道婆婆正在气头上,不敢再说什么话来刺激她,唯恐被迁怒,忙做小伏低道:“天晚了,大姑姑她们怕是饿了,我去做饭,大姑姑这两日瘦的厉害,晚上横竖多吃一些。”

    李姥姥冷冷嗯了一声。

    李贤娘如今住回娘家,本就站不住脚,又要叫弟媳伺候自己,更加心里难安,纵使此刻伤心欲死,却也挣扎着站起来,“你们累了一天,我去做饭吧。”

    钱氏纵使心里再有怨言,这会也不敢让她跟着做饭,忙不迭摇头,连说不用,一溜烟退了出去。

    李姥姥一把按住女儿,“你不用管,这几日见你都没睡好,快去上床躺一会吧。”

    李贤娘太过难受,浑身力气都仿佛被抽光,若非还有三个女儿在身边,她恐怕早就一根绳子给自己吊死,闻言不再勉强,脱了鞋爬上床,蒙上被子,又呜呜哭了起来。

    钱氏和丈夫轻手轻脚出了屋,李姥姥坐在床边凄然失神,心中为女儿将来发愁,一想到之前种种,也忍不住掉眼泪。

    宁小春三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大气都不敢喘。

    李贤娘哭累了,渐渐睡着了。

    李姥姥长长出了口气,余光瞄见地上箱笼,心中发堵,这里东西早晚要整理,又担心女儿睹物思人,走过去翻弄起来。

    打李安平夫妇离开,李姥姥浑身冷厉厉的,一言不发,也不去看三个小的,当她们不存在,小夏和小秋虽然年纪小,但小孩子对大人情绪最为敏感,俩人往角落里缩了缩,也没像往常似的,缠上姥姥。

    宁小春知道李姥姥这是在迁怒他们三人,同时他感觉自己跟走在钢丝绳上似的,摇摇摆摆不安稳,一会担心李姥姥为着女儿生计问题,将她们送回宁家,一会又担心宁家反应过来,觉得三个女孩还有利用价值,将他们接回去。

    今个这一巨大变故,倒让宁小春有些摆脱往日的麻木忧愁,知道不能再浑噩度日,她硬着头皮走上前,卖乖道:“姥姥,我帮你吧。”

    宁小夏也反应过来,她此时有点害怕姥姥,便扯着小秋贴墙往外挪,喏喏道:“我们去厨房帮舅娘。”

    李姥姥见三人没有大哭大闹,面色缓了缓,刚要开口安慰几句,又想起三个丫头姓宁,继而想起宁家种种作为,心中顿时火冒三丈,重重哼了一声。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宁小夏拉着妹妹,一溜烟跑出去了。

    李姥姥走到箱笼边,定定望着上面褪了色的朱红漆和变得斑驳的水草纹。当年,为了这两个箱笼,家中也花了不少钱,如今只剩一堆旧物。

    她轻手轻脚掀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其中一箱装的全是被褥帐子衣服等物,胡乱塞成一团,她略略看了眼,也无心整理,阖上盖子,就推到了墙边,另一个箱笼里,装的是各种杂物,有缺角破裂的碗盏,有变了色的烛台,有掉了漆的妆盒,要说其中最值钱的,要属一根筷子细的银包铜的镯子,如今已是乌蒙蒙的,看见这个,李姥姥又忍不住啪嗒啪嗒落起了泪,本来女儿正经嫁妆,该有一副臂钏,可当年李家穷,最后便只买了副银包铜的镯子,李姥姥当时就为这事难过好久,又总是担心女儿会因此被夫家瞧不起,没想到十多年后女儿被休回本宗,她现在不禁想着,会不会就因为这镯子,在一开始时就让贤娘被宁家看轻?

    李姥姥捏着镯子,眼中失神,不觉又想起当初大女儿出嫁时的光景,眨眼间过去了十五年,如今只换回这么一堆旧物,她心中起起伏伏,又是气愤又是难过,“这帮天杀的,以后早晚会遭报应!”

    她骂了一会,然后将镯子包好,藏在盛被子那个箱笼的最底下,接着李姥姥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似的,匆匆翻了遍两个箱子,“他们不愿养女儿,竟连件衣服都不给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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