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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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等你。

◎  阿梧在书房中练字。

  所谓练字养心, 要求气定、神凝。

  然而这会,他明显心神不宁。

  起初,是因为那个妇人的入内。

  两个月了, 每日她都只是在外面候着, 不曾进来过。

  安嬷嬷说,祖母原是省了她晨昏定省。

  她这样每日站着,且不说让祖母落人话柄,头一处便是让主上心疼,还让小郎君觉得祖母狠心。

其实呢, 祖母缘何晾她,实乃一时还接纳不了她罢了。

  她便是连这么点转圜的空隙都不肯给老夫人。

  “原在更早的时候,老夫人便免了请安,那会她是当真一回没来过。

眼下便来了,是个什么意思?”  方才目送两人离去,陪着祖母几十年的嬷嬷再一次忍不住直言。

  为什么?  为了做样子给他看。

  为了证明她的爱子情意。

  阿梧看了眼手中的兔毫, 案上的宣纸,皆是她方才送来的文房至宝。

  只是这会不慎写错一笔, 遂揉了纸张扔在炭盆中。

  “可是嬷嬷,你不是说她一回来, 定会拼命把我抢回身边,如何今日却把前头备下的东西都送来了?”阿梧移过目光, 看向那些将衣物搬向自己寝殿的侍者。

  两月里寥寥数回见面。

  阿梧脑海中现出妇人样子。

  不是护在他身前挡下他阿翁的呵斥, 便是安静坐在一处研读帮他推拿的医术, 再有便是她每日立在这庭院之中请安的模样。

  清晨日光渡了她一身,她站在依依垂柳旁, 平和如斯。

  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偶尔临窗望过去, 她却只是盈盈无声站着, 偶与他目光接上,便扬起浅笑,然笑意未开却将目光收了,仿若告诉他要专注,不可分心。

  浅淡的印记在他脑海中浮现,与“拼命”“抢夺”这样的字眼,并不搭边。

  “这样简单的道理,小郎君如何不懂呢?”安嬷嬷压声道,“以退为进啊。

当年主上……”  当年事,他听得太多。

  祖母并不愿意多言,都是在她垂泪之际,他缠着逼问她才道出几分,而大半都是安嬷嬷讲述的。

虽每回也只三两句,但他记得深切,数回下来便也知晓了大概的原委。

  当年主上便是这般着了道。

  这是安嬷嬷未尽的话。

  阿梧饱蘸汁水的笔滴下浓厚的一方墨,晕染在案前纸张上,层层渗透。

  于是,他连笔带纸一块扔了。

  道是将他原本的笔墨送上来。

  谢琼琚送贺兰敏回来时,书房的侍者正捧着这些废弃的东西出来。

经过二人处,避在一旁行礼问安。

  贺兰敏瞥过,略停了停,“看来阿梧不仅不喜欢你的东西,还厌恶的很。

”  谢琼琚不置可否,只吩咐道,“既然小郎君不喜,还是送回我院子里去。

”  两个抬盆的侍者面面相觑,连贺兰敏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只抬步往里走去,“这种向阿郎告状的招数,离间他们父子,你也稍低劣了些。

”  “阿母误会了,妾不做离间情意的事。

”  谢琼琚将贺兰敏送到屋内,行礼告退。

  她没有转去书房看孩子。

  阿梧有些莫名的失落。

  是了,大抵是准备了一袭推拒和嘲讽她的话,这会没有机会出口。

  贺兰敏亦看着人影离开的方向,怅恨又咬牙。

  安嬷嬷捧了茶盏奉上,“主子莫忧,小郎君厌足了谢氏,始终在我们这处的。

”  贺兰敏垂眸饮了口,没有多言,只让她准备笔墨,传信给了留守青州的贺兰敦的妾室宁氏。

  宁氏是贺兰敏的陪嫁,贺兰敦发妻王氏过世后,便是她一直侍奉左右。

  这日宁氏接到信,正好赶上贺兰敦回府,避之不及只得由他看去。

  贺兰敦阅信毕,一时并没有动作。

  宁氏道了声,“这不是大人一人之事,还是与宗族商量的好。

再不济,总要与三叔商量商量。

”  “这不是荒唐吗?哪怕是自小家养在我们处的阿梧,如今双亲归来,他的亲事也未必能由我们做主。

何论他前头的那个阿姊,二妹眼下也是愈发偏执了,昏招频出!”  贺兰敦说着话,欲提笔写回信拒绝,只道这些月里需忙碌西征之事,让她安分些。

  宁氏按住他,“郎君乃一族之主,还是商量着来。

再者这姑表之间结亲是常有的事,夫人不过是说挑些孩子备下罢了。

”  贺兰敦到底绵软,召来贺兰敕商议。

  贺兰敕道,“亲上加亲的事,长兄何故回绝!左右我们自不插手这事,且由他们妇人去主持。

何况此翻西征后,家眷门原是要归拢一处的,孩子们一道聚聚,玩乐,养养情意总没什么。

”  话这般说了,贺兰敕便将这事交由萧桐处理。

  这厢贺兰敏接到回信,虽是回她一切准备着,但贺兰敦还是劝导了她两句。

  “夫人就该直接去信给三夫人,如此不必经过大爷,也就免了他这番唠叨。

”安嬷嬷给她捶腿,陪她说着话。

  “谁说不是呢,我也是糊涂了,还防着阿芷处那个探子夫婿。

”贺兰敏押了口茶,回想早年那点事。

  萧桐对贺兰泽下药未成,反而被他顺水推舟将贺兰芷嫁给了公孙缨的一个侍卫。

后来回神过来,这分明就是早早将暗子插入了贺兰氏处。

  故而拣着当年贺兰泽出走,幽州内部又斗得激烈公孙缨分身乏术的时候,萧桐设计阿七,使之二人和离,结束了这段为时一年多的婚姻。

  前岁时候,贺兰芷择中了贺兰敕手下一寒门出身的校尉。

贺兰敕夫妇本是不同意的,但架不住贺兰芷闹腾,那校尉亦骁勇情深。

贺兰敕查他家室履历倒是简单清白,如此准了。

这两年带在身边用心栽培着。

  偏贺兰敏每每想到阿七那桩子事,总是背脊生凉。

  一时间不知该高兴还是忧虑。

  她的儿子,显然深谙权谋之道,未辜负多年教养,只是竟这般早早防备起了她的母族。

心思在这尚上头一转,她便总觉得那探子还在。

  谢氏处,如今又这般无德不容人……  贺兰敏便也愈发觉得还是贺兰敕思虑得对,阿梧且得握在自个手中。

  只是到底是生身父母,她也无法握得太过。

  譬如贺兰泽虽一如既往每日过来陪伴孩子,与她闲话家常,但隔三差五还是会带阿梧前往主楼,见他的生母和手足。

  阿梧从开始应付着去,如今又三月过去,竟是开始有些盼望着过去。

  贺兰敏不免隐隐觉得忧患。

  便似眼下时刻,今日贺兰泽接了紧急军情,平旦时分就赶去了议事堂。

谢琼琚过来请安时将话带给阿梧,只让他如常听老师教学,道是晚间他阿翁过来陪他用膳。

  阿梧沉默着点了点头。

  本来今日约好同她阿姊一道对弈的。

  谢琼琚便多说了一句,“或者你要不要去议事堂听学,你阿姊也去了。

若是听的乏味,便在偏阁对弈休憩,也是一样的。

”  “议事堂在论军情,你放着两个孩子在那处,白的扰阿郎。

”贺兰敏观过孩子神色,不由出口阻拦。

  谢琼琚蹙了下眉,“阿母这话从何说起,除非孩子闹腾,才算扰了郎君。

阿梧这般安静性子,怎会是叨扰!皑皑更是不止一回随郎君前往了。

”  “这便更荒谬了,好好的一个小女郎,你竟这般让她露于人前。

该学的女红不捡起来,做这等抛头露面的事。

”贺兰敏扫过阿梧,缓了缓道,“我们这处又不是当年的幽州城,公孙斐无子,方百倍栽培独女公孙缨,片刻不离地带在身边,教的文韬武略,养出了百年未有的两州巾帼刺史!”  一番猝不及防的话,又辛又辣。

  谢琼琚愣了一瞬。

  阿梧即便没有都听懂,但“无子”二字,足矣让他将话反复回味。

于是面上原本的期待色一下褪尽,只漠然道,“我不去。

”  不去议事堂。

  但前头原还应了,同意谢琼琚尝试着给他推拿。

  这三个月里,起初随贺兰泽去住殿,完全是应付式的。

或者说更像因为贺兰泽来这处看望他和祖母后的礼尚往来。

  故而,等那处用膳毕,或者和贺兰泽手谈两局,用过谢琼琚送来得一盏补汤,两碟点心,他便任务完成似的回来了。

  后来是皑皑不再缠着贺兰泽,把时辰都让给了他。

如此一屋四人,父子,母女分成两处对弈,竟是生出几分别样的滋味。

  有那样一回,还是安嬷嬷过来接他,他方意识到已经错过同祖母说话的时辰。

  一时间,心中愧疚之余,回首看门口送他的至亲,竟生出小小的不舍。

  而到这月里,阿梧开始和皑皑一起读书,学艺,不自觉中偶尔便也同谢琼琚说上两句话。

  便是这小腿推拿,谢琼琚原摊开医书同他解释了两回。

  又道八月里薛大夫随军西征,不在此处了,她若这会掌握得当也可安心许多;若是有所差错,薛大夫还可以即刻指正。

  谢琼琚自然也记得这事。

  虽观孩子面色,知晓他已经在意前头的话,然还是尝试道,“不去也成,那阿母给你推拿如何?”  阿姊说,“不就是腿瘸了吗?我以前还瞎过眼,还不是阿母想法子给我治好的。

你该相信阿母,试一试!”  阿翁说,“以往你是年岁小,又有旁的疾患,这推拿便也不好安排上来。

你祖母年岁高,闻这处施来疼痛便狠不下心。

但是总不能再这样误下去!”  面前的妇人说,“等你能站起来,让你阿翁教你骑马射箭,然后我们一块去打猎。

”  话语在耳畔萦绕,阿梧只对着贺兰敏道,“祖母去歇着,不必陪着阿梧。

稍后阿梧再来陪您。

”  转而方冲向谢琼琚道,“那就试试!”  谢琼琚几欲喜极而泣,却也知晓他顾及贺兰敏,遂道,“阿母带你回主殿,莫扰了祖母清净,等结束后再给你送回来。

”  “大热的天,折腾来去作甚,且在这边便是。

”贺兰敏上前握住孩子的手,拍着他手背道,“祖母再舍不得,但总也盼着阿梧早日站起来的。

祖母陪着你!”  说着示意侍者上来推过轮椅,送阿梧入内。

  谢琼琚看着转去内寝的祖孙俩,一时未再多言,只让竹青回去把医书拿来,顺道请薛灵枢过来指点。

  “我来吧。

”许是得了孩子的允诺,谢琼琚格外激动,待入得内寝,见侍者正在将孩子挪去榻上,遂止住了他们。

  皑皑这般大的时候,谢琼琚常抱她。

  抱她逃过东郡青楼牙子的追补,抱她在大雨倾盆的深夜四处求医,奔跑的途中不会感到累和跑不动,只有在停下后容得一刻喘息后,才感觉牙根的酸软和从脏腑冲涌上来的一阵阵血腥气……  当是有过那样艰难的经验,如今在这平缓舒适的环境里,谢琼琚抱起阿梧时熟稔又轻松。

  六月天,孩子穿着绸缎,谢琼琚穿着软纱,就两层布帛隔着肌肤,是这么多年来,母子距离最近的一刻。

  阿梧有些不自在地靠在她臂弯中,嗅她身上气息,明明以往不远不近的接触,他清晰地辨别出她熏染的是沉水香。

  然这一刻,他侧首屏息,却依旧挡不住丝丝缕缕钻入他口鼻的香气。

  是一阵阵遥远又熟悉的奶香。

  是属于……母亲的味道。

  他抿唇转过头来看她。

  谢琼琚漂亮的丹凤眼眼尾携红,眸中闪着泪花,笑意却浓得如同这六月沾露的玫瑰,亮丽又饱满。

  层层叠叠的花瓣中裹住娇蕊,是眼中倒映出的他。

  “夫人头一回抱小郎君,竟是这样稳当。

”安嬷嬷扶着贺兰敏坐下,含笑道,“想来以往抱翁主抱来的经验。

话说夫人与翁主是真真的母女情深,去哪都不曾丢下她,这么多年再艰难也是片刻不离带在身边!”  “可不是,眼下皑皑大了,倒也不用你抱了,缠她阿翁去了。

”贺兰敏话头再提,“议事堂那处,到底不是女子去的,你还是得规劝些……”  主仆两的一唱一和。

  说的是她爱女之情,道的是她弃子之心。

  总归是一碗水端不平。

  如今长女更是开始听政论政,生生抢了幼子的道途。

  谢琼琚把孩子握在床榻,眼见阿梧眼中的一点温情散开,只在榻畔坐下,边撩起他右边小腿,边道,“妾先有的皑皑,自然先和皑皑处着。

那会学着抱她,没少让屋里的姑姑、嬷嬷们指导过,虽说有些经验,但多年来也手生了。

近些日子,才又练了练,想着别摔了阿梧就好。

”  这会薛灵枢已经过来,彼此间的争锋便停了下来。

  “夫人,我们先给小郎君施针,然后再行推拿。

”薛灵枢走上前来,铺开药箱。

  谢琼琚有些失神。

  这是她头一回看见孩子的小腿。

  因为肌肉的萎缩,内侧凹陷,存皮包骨却是没有半点余肉,只有左边正常小腿的十中之三粗细。

  薛灵枢与她说过,孩子当初在她腹中时,横位而出,不得已已折断了他的右侧手臂和小腿。

出生后接上臂膀,孩子已经奄奄一息,再试过接回小腿,孩子哪里还撑得住,便搁置了。

后来周岁之后也曾试过一回,没有成功。

又因为早产根基太弱,各种风寒急症连番侵袭,故而心思都在养护他的元气根基上,小腿便一拖再拖,到了如今模样。

  谢琼琚不知怎么偏转过头,目光凝在贺兰□□仆身上,凌厉又持久。

  贺兰敏见多了她温厚柔软的一面,纵是针锋相对她也是绵里藏针的模样,从未撕破脸面。

这会的一瞥,让她生出两分心惊。

  安嬷嬷更是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她盯着贺兰敏,阿梧便盯着她。

  回眸的一刻,猝不及防对上孩子双目灼灼的眼神。

  在无父无母的岁月里,在她再也解释不清楚的时光里,阿梧知道的是,他的父亲受他母亲蛊惑至深。

  在连医官都还没放弃他的境地里,欲先放弃他。

  “阿梧……”谢琼琚敛尽片刻前控制不住的尖锐锋芒,太多不知从何处开口的话终是化作她唇齿间这两个字。

  阿梧闻声,竟也退去一层寒色。

  被人唤过无数次的两个字,在这一刻,从这个妇人口中吐出,他不知背后沧桑与委屈,就是依稀觉得不一样。

  她总能盈泪而笑,笑意中打颤。

  阿梧心中软下一角。

  然余光偏见从座榻起身的老妇轮廓,颤颤身影。

  他目光沉沉落在谢琼琚身上。

  对,祖母说过。

  她就是这样惑着、霸着、占着他父亲。

  “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谢琼琚的心绪和思维到底快过孩子,这会已经回来正事上。

嗓音里唯剩了冷静和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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