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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时将一把抗生素紧紧攥在手心里,趁着和邵辉对话的功夫,悄悄地放进了打开的酒瓶。
此刻,邵辉似是难受得狠了,趴在地上开始哼唧。透过窗外的灯光,梁时看到他正爬向客厅的矮桌,试图去够他的手机。
她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拿起他的手机想要离开。邵辉伏在地上,一把拽住梁时的脚踝:“给我!”
梁时被他一拽,整个人绊倒在地,手机“啪”地摔出去老远。
邵辉的声音嘶哑:“救救我……”
梁时惊恐地蹬着腿,想摆脱邵辉的钳制。可是她本就虚弱,腿软无力,几乎被邵辉拽着脚踝拉到身前。
就在她以为自己难逃厄运的时候,忽然,邵辉趴在地上一阵猛烈的抽搐,然后再也不动了。
黑暗中,一切又归于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规律地摆动着——
滴答。滴答。
梁时醒来的时候,先闻到了浓浓的消毒水味;睁开眼,是医院病房素白的顶灯。
旁边的马来西亚女警官看到她醒了,松了一口气,用英语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梁时迷茫地眨了眨眼,思绪一片混乱——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
医生走进来,检查了一下梁时的基本体征,然后用英语解释说,怀疑她因为长时间摄入大量中枢麻痹类药物,出现了一系列副作用,包括之前的自主呼吸丧失、心脏骤停等。情况比较紧急,幸亏送医及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梁时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片刻,又昏睡了过去。
断断续续五天后,梁时的状态才略微好转。这期间有警察来做笔录,也带来了精神科专家想要给她做鉴定。
梁时每晚都会做噩梦,梦到邵辉的脸。
她清醒的时候,努力去回忆这段期间发生的一切。她告诉警方,只记得自己被邵辉在中国境内绑架,一路偷渡带来这里,其余的,都记不太清了。
同时也得知,邵辉死了,死因是头部创伤。
警方非常同情梁时的遭遇,他们去邵辉的家做了严密的搜查。然而,除了少量麻痹类药物之外,他的家里什么作案工具都没有。
记录显示,邵辉在二十年前离开马来西亚,一直没有回来。几年前却又忽然出现,整个人变化很大。据他的邻居说,邵辉说自己一直在中国做生意,具体做什么并不清楚。
他的账户最近收到一笔巨额转账,由美国一家银行跨境汇入。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对于梁时提到的她被绑架的事,警方也询问了邻居,邻居却说,邵辉前阵子回来,说自己出于好心,收留了一名偷渡来打工、却弄丢了护照的中国人,打算过阵子给人送到大使馆去。
而更加奇怪的是,邵辉的家里没有任何李丽莹相关的物品,甚至连他本人的户籍状态都一直是未婚。
这些调查结果,让梁时陷入了非常被动的境地。
半个月后,梁时出院,她没有在当地看守所待很久,就被带去了庭审。
这期间,梁时被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她曾向警方提出联络中国大使馆,但微弱的神经实在支撑不住太多的思虑,白天能够维持清醒的时间非常短。
法庭上,法官问她,是否曾击打邵辉的头部,导致其死亡。
梁时只是崩溃地哭泣,一遍遍地重复着自己被绑架的经历,但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现场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太多对梁时有利的物证。
法官觉得脑仁疼。
按照警方的说法,眼前的女孩曾经服用过大量的麻痹性药物,精神状况很不稳定,脑子可能的确出现了问题。加上身上的伤,也不排除被胁迫的可能。
既然如此……法官的小锤“啪”地一声敲下,当庭宣布梁时属于防卫过当,判处六年□□,草草结了案。
梁时被从法庭带去了当地的外国人监狱。因为没有护照,她再次向狱警提出想要联系使馆或者国内的家人,但是狱警摸遍了她的口袋,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骂了句脏就离开了。
“你得有值钱的东西,才能托他们办事。”同批的女犯人对梁时说。
最初的几个月,梁时依然生活得很混沌。除了睡觉,就是在发呆,不跟任何人讲话,也不回应任何外界的刺激。晚上经常会突然惊醒,然后在牢房里走来走去,狱友们都已经默认她有精神问题。
这种状态大约持续了半年。
有一天,梁时坐在公共区域的塑料椅子上,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则国际新闻。她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的日期,忽然意识到,今天是她离开家一年的日子。
外婆怎么样了?有没有着急地到处找她?
想到这个世界上可能念着她的人,似有一股巨力扭扯着梁时的心脏。
她忽然抱住头,崩溃地大声嘶嚎起来,全身都因哭泣而搐动着,泪水开了闸一样往外流淌,洇湿了囚服的前襟。
旁边的犯人们都被吓了一跳,立刻躲得远远的。
梁时整个人就犹如被打碎了一般,那些压抑和痛苦仿佛从灵魂深处被一点点艰难地抽出,最终化为凄厉的悲鸣。
过了很久很久,那嚎哭声才变为不时的啜泣,在公共区域的屋顶上轻轻回荡。
自那之后,梁时再也没做过有关邵辉的噩梦。
整个人也渐渐清醒起来,终于能够开口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