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薄(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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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屋子里,将桌子上未点的烛台照出影子。“阿檐。”薛凝拿出火折子点上烛台,状似无意的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你的太守府?”
太守府邸距离这里很远,肖檐既然已经是太守,就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肖檐未出声,颓然的看着手中的文书,就连呼吸都很轻,如果不是薛凝精通医术,几乎要以为眼前是个死人。
心几乎要提到了嗓子里,薛凝连忙上前为他把脉,确定一切正常方才松了口气。她2从来没有见过肖檐这样,他一直都是很
从容的一个人,小时候被年白术用藤条抽打都能笑着与她说话,从来不会像现在一样,坐在那里连个人气都没有。
“阿檐。”薛凝斟酌道:“你是因为寿阳公主要成亲的事情才如此吗?”
肖檐没说话,撑在桌案上的手却爆出青筋,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薛凝看到心惊肉跳,她不知道肖檐到底是什么心情才能将自己隐忍到如此地步,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若是喜欢便去找她吧。”薛凝自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知道自己说的是天方夜谭,长安千里,并非是一句话遍能到达的。
“来不及了。”肖檐扯了扯嘴角,“她要成亲了。”
“阿姐,她曾问我要不要做她的驸马,我拒绝了。”肖檐声音沙哑,自己都觉得可笑至极,“我将她当成我的青云梯,从未觉得我会喜欢她。我生性凉薄,从未将什么事情真正放在心上。哪怕说出拒绝之言之时心如刀绞,也觉得早晚会放下,但是真的失去她的时候,为什么这样难受?”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颓废,看得薛凝呼吸一窒。
她初见他时是十年前,那时候肖檐不过是骨瘦如柴的少年,遇见他的时候,她正随爹爹上山采药,没想到在山腰遇到了他们。
那时候年白竹周身溃烂的躺在草席上,马上就要死了。肖檐跪在一旁看着因为痛苦哀嚎不已的年白竹,神情平静,就好像在等着母亲离世,然后亲手安葬了她。
父亲认出了年白竹的身份,那是荆州城内很有名的青楼女,容貌虽不是最盛的,却精通琴棋书画,有传闻年轻时是长安世家女,因为家道中落才沦落为青楼妓。
翠屏楼的女子向来眼高于顶,年白竹更是其中翘楚,以高傲闻名于荆州城,当时在城内红极一时,大多数人都认识她。
如今年白竹得了脏病,翠屏楼的老鸨嫌治起来麻烦,便让人将她裹进席子扔进了深山老林让她自生自灭。
肖檐便是这样跟来的,他知道母亲就要死了,却没有多伤心,看到他们的时候也只是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没有向他们求救。
那病太折磨人了,浑身溃烂毁容,周身奇痒无比,仿佛无数虫子在身上爬着啃食着,直到吸干最后的血肉。年白竹哀嚎着,口中不断的在念着什么。
他们听不清,肖檐却很冷静地说:“那是我父亲的名字。叡良,是我父亲的字。”
父亲极为心善,他主动上前为年白竹把脉,最后说了一句:“能活。”
他们就这样把这两个母子带了回来,年白竹的病很严重,治了很多年也没有根除,常年需要吃药,但却不像之前那样痛苦。
薛凝永远也忘不了肖檐那时候平静的目光,至亲之人即将离世,他却面不改色,仿佛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后来她曾旁敲侧击的问过这件事,肖檐只是说,她死了就不会痛苦了。
因为这件事,薛凝一直觉得这世间没什么留得住肖檐,哪怕有一日事关肖檐自己的性命,他说不定也不会放在心上。
正是因为如此,薛凝隐隐之间已经猜到了寿阳公主在肖檐心中的地位。由爱故生怖,他一叶障目,身在局中,甚至没看清自己的心。
烛火爆出啪啪声响,薛凝鼻腔一酸,道:“阿檐,夜深了,城南有一户养马人,都是最好的马匹,三天三夜赶回长安,还来得及。”
肖檐手指微动,转头看向薛凝,哑声道:“我不配,她已经有驸马了。”
就如她说的那般,明珠蒙尘,她便不要了。那颗明珠他捡起来擦拭干净递给她,但是她看都没有看一眼。大业最受宠的公主,怎么会将就一个利用过她的人呢?
“那便去见她一面,见她一面也是好的。”薛凝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却只能哽咽道:“阿檐,去见她一面吧,别让自己后悔。”
见她一面吗?肖檐闭了闭眼,猛地从桌案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出了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