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与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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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西沉,沈之砚独自走回棠梨院,避静绕道后花园。府宅买回来后,又花了一番功夫整修,府中人丁稀少,大多院落空置。
他在刑部做的,并非与人添财增福的差事,因此日常与朝中官宦走动不多,难得家中设宴,这后花园便也只是随意打理。
一片绿茵花海的正中修了座凉亭,沈之砚走进去坐下,环顾四周,早已没有旧日荷塘的影子。
自他五岁那年过后,母亲便叫人填了所有的水池、莲湾,除了水房,连府里的几口井都叫人拿厚重石板盖得严实。
生怕他又把沈之琛弄死。
日影西沉,光线昏昏苍苍,将沈之砚的影子拖得老长,他低头解下腰间坠着的玉佩,半个巴掌大小,拿在手中随意把玩。
那日母亲拿出一块西域来的佛牌,大小比手上这玉佩小了一半,鎏金镶边篆刻细密纹路,佛像嵌在两块剔透琉璃中间,随着移动有不同颜色的光泽流动其上。
佛相生双面,一面笑容可掬,一面凶神恶煞。
“母亲今儿得了这件好东西,你们两个谁想要?”小安氏笑眯眯地问两个儿子。
“我!”
“我、也想……”
哥哥性子活泼,跳起来大声响应,手伸得高高的,沈之砚嗫嚅着唇,一句话没说完,母亲已经把那块佛牌放在哥哥手心上。
其实她根本没打算让他们选,更没考虑过他会想要——沈之砚早就知道是这样。
后来他在荷塘边找到哥哥,沈之琛将那佛牌在手里抛来抛去,斜眼瞥他,“你想要么?”
沈之砚抿着嘴,过了一会儿点点头。
“嘿嘿。”沈之琛笑起来,继续抛,“母亲给我的,如果我玩腻了……”
他两个指头捏着佛牌的边框,对着阳光照了照,随后一扬手丢向远处,“那就扔了——也不会给你。”
沈之砚当时想也没想就跳进荷塘,池水只到膝盖,但底下全是淤泥,他艰难从泥里拔出脚,一步一步踄水前行,寻摸着大概的位置,弯腰在水里翻找。
岸上的哥哥哈哈大笑,坐在青石上,伏身抓起一团泥,远远朝弟弟身上扔。
“啪……”
“啪……啪……”
水被两只小手搅得浑浊不清,始终找不到那块漂亮的佛牌,小男孩眼睛通红,一滴泪夺眶而出,砸在污水上,荡起一小片不起眼的涟漪。
他直起腰转过身来,“啪”,一块更大的泥砸中额角。
“哈哈哈哈……”哥哥拍着手,笑得在青石上前仰后合。
弟弟狼狈站在水里,扎着两只泥手,头上滚下两条泥道子,洇进眼睛里,让他看不清东西。
眼前似有红芒,小小的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热流淌进冰冷的四肢,沈之砚快步在泥里跑起来。
他冲到岸边,一把揪住哥哥的衫子,将他拖进水里,牢牢摁住。
做这些的时候,他心里什么都没想。
眼下沈之砚约摸能确定,凉亭所在,便是当日他准备淹死沈之琛的地方。
母亲时刻都在警醒他,用一切可用的手段告诫他,记住当年的罪恶,改邪归正,迷途知返。
沈之砚起身走出凉亭,将这片昔日泥潭与如今的花海尽数抛在身后,冰冷的脸上表情一寸寸柔和下来,再次恢复清隽疏朗、端方典雅。
回棠梨院去,阿柔在等他,当年那个曾照亮过他心灵的小姑娘,还在等他。
院门上挑着两盏灯,橘黄光影微微晃动,庭院里安安静静,上房漆黑一片。
沈之砚步履一滞,心下微沉。
云珠从后面快跑上来,先一步进去点亮屋里的灯。
“夫人呢?”
“夫人……”云珠紧张地攥住火折子,“在、在小厨房,不知老爷回来了,奴婢这就去唤她。”
“别催她,慢慢来即可。”沈之砚声音瞬间柔和下来,眉眼含笑,蹒跚行至圆案边坐下。
“老爷……可要奴婢扶您去榻间躺下?”云珠见他腿脚不便,大着胆子问道。
“不必。”沈之砚应道,“你去忙吧。”
云珠心里松了口气,感觉老爷又变回来了,她也就没那么紧张,甚至多问了句,“老爷可要喝茶?”
沈之砚微一点头,“好。”
云珠斟了茶奉至案上,慢慢退到门口,出去关上门,随后一溜烟奔去小厨房。
沈之砚安静坐好,等着吃阮柔亲手做的荸荠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