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冬至(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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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许母矢口否认。

    “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女儿哦,这是亲戚家的,暑假过来玩的,几个小孩子有伴哇。”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父母的否认像针一样扎在喻挽灵的心里,又痛又酸。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怪不得总把自己放在乡下生活,原来她是“见不得人”的,又难怪在每次填写户籍信息的时候,她的父母是两个陌生的名字,原来她是被上户到一个远房亲戚家,许父许母不是她名义上的父母。

    于是,才来父母身边呆了一个月,喻挽灵就想回乡下老家了。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还为此闹过小情绪,但是父母太忙了,休息都不够,又哪里会注意她的小情绪?不过,他们再忙,母亲也会在深夜时悄声走进她们的房间,拿起被她们踢在一边的毯子,动作轻柔地盖回她们的肚皮。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她才闹了几天的小脾气,就立马被父亲买的武大郎烧饼给收买了。武大郎烧饼香喷喷的,薄饼又脆脆的,咬一口还有少许香油流出来,她们三姐妹都很爱吃,尤其是两个妹妹,总爱缠着父母买。父亲不忙的时候回去买三个带回家,他把烧饼一一分发,发到喻挽灵手里的时候和她说:“盼男,这是你的,你喜欢番茄酱多一点,我叫卖烧饼的叔叔多涂了好多酱。”

    他还摸了摸她的脑袋,继续说:“你也是爸爸妈妈的女儿,但是爸爸妈妈没有办法承认你,如果被别人知道了,会罚我们交很多很多的钱你也多体谅爸爸妈妈好吗?”

    喻挽灵点头表示明白。

    “烧饼好吃吗?”许父又问。

    喻挽灵边吃边点头,这个烧饼确实太好吃了。

    “去给妈妈也吃几口,要学会心疼妈妈,她生你们三姐妹受了不少罪。”

    喻挽灵听话地跑进厨房找母亲,看见母亲站在不合身高的灶台前,佝偻着上半身炒菜。整个厨房又闷又热,像个蒸炉一样,她满脸满脖子的汗,手上空闲下来就用围裙抹一下脸。

    这个场景看得喻挽灵心酸,那一瞬间她的所有别扭情绪都烟消云散。

    又过了一年,母亲又怀孕了。这次怀孕,父亲不仅请了人在店里帮忙,还把母亲送回了乡下老家,由爷爷奶奶贴身照顾。

    生产那天,父亲和她们一起在村里的卫生院等待。弟弟生出来的第一时间,一个助产护士冲出来找父亲,拿了一张单子对他快速询问:“小孩子一出生得打一个卡介苗,你们愿意吗?”

    喻挽灵看见父亲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有些不解,他没明白“卡介苗”是什么东西。

    助产护士立刻说得通俗了一些,“就是打了不会得结核病的!”

    父亲赶紧接笔,飞快地签字,同意接种卡介苗。

    母亲生两个妹妹的时候,喻挽灵都在场,她清楚地记得,妹妹们出生的时候,没有护士阿姨询问父亲要不要打这个什么苗。

    她好奇地问父亲:“爸爸,怎么弟弟一出生就要打针呀?我和妹妹有没有打这个针啊?”

    “你们应该没有打,都没人问我要不要给你们打。”

    长大以后的喻挽灵才知道,卡介苗虽然是国家强制接种的免费疫苗,但是以前的乡下还是有很多思想顽固又缺乏医学常识的人,许多人对疫苗并不理解,坚决不同意打,怕把新生儿打残或者打出身体疾病,医院敢强行注射他们就敢医闹。再加上老家穷,卫生院储备的疫苗也不充足,所以迫于现实,卫生院的医护人员会询问一下家长愿不愿意让孩子接种,实在不愿意的就不强迫,就把有限疫苗留给想接种的家庭,但是只会询问生了男孩的家庭。

    因为那时候,生育名额有限,很多人生了女儿并不想要,不是拿来送人就是丢掉,又怎么可能让女儿接种疫苗呢?所以护士干脆不问了,接生出男孩才会询问。

    年幼的喻挽灵完全不懂这些事情,她只能被动地接受这种价值观,虽然隐隐觉得不妥当,可是大家都是这样做,又让她觉得好像又没哪里不对劲。

    喻挽灵当时并没把这样不公平的事情放在心上,因为她有更期待的事情,那就是:她可能会被爸爸妈妈公开身份了。

    以前听到过大人聊天,她知道父母生弟弟属于超生,可是爸爸妈妈从怀弟弟到生产,全程没有藏着掖着,而且听他们透露,生了弟弟会去交超生罚款。她觉得给弟弟交罚款的同时,肯定也会顺便交掉超生自己的罚款,所以满心期待着那一天。

    她千等万盼,终于盼来了这一天,可是等来的却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那天下午,父亲如同往常一样,给她们三姐妹每人带了一个武大郎烧饼。烧饼只有县城才能买到,她们现在住在乡下,三十公里的路程让烧饼还没到手都变凉了。

    母亲抱着弟弟,问他:“罚款交了吗?”

    “交了……”

    一旁的喻挽灵天真地插话:“那以后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叫你们‘叔叔阿姨’了?”

    许父和许母都愣了一下,一下子没理解她的意思,琢磨了一会儿才猜出了她的想法。许父连忙告诉她:“只交了弟弟的罚款,我们家的条件,哪里能同时交得起两个人的罚款呀。等你再长大了就不怕了,以后的政策会更松的,你要多体谅爸爸妈妈,爸爸妈妈赚钱也很不容易。”

    那一瞬间,她突然尝到了书里写的“心情跌落谷底”的滋味。

    她第一次发现,不是会给每一个人买烧饼就是公平的爱。

    爷爷奶奶坐车坐不习惯,一坐就会晕车,他们没办法来县城照顾母亲,所以母亲在孕期的最后一个月就来了乡下住,这样爷爷奶奶才方便照顾。

    弟弟出生7天,父亲得回去继续做生意了,他把两个妹妹又带回了县城生活,留下了母亲、刚满月的弟弟还有喻挽灵在乡下。

    伯父伯母偶尔会来串门探望,几个大人聚在一起,最喜欢唠嗑别人家的长短事,喻挽灵听到他们提及最多的一个人就是“喻香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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