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7 章 26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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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旭轮返回长安的缘故,他和李贞都对于洛阳传讯长安的情况格外敏感。

    所以也恰好发觉,在今日的傍晚时分,有一匹自宫中发出的快马,正朝着长安的方向疾驰而去。

    正如李元谨所说,若是换了其他的时候,他们还能猜测,这可能是天皇陛下将韩王给留了下来,又恰逢有事要送往关中,交代那头的留守官员。

    可值此微妙之时,李贤自己又心中有鬼,怎能不将其往其他的地方去想。

    有没有一种可能,近日东都地界上流传的那些边关风闻,让陛下原本想要重新启用废太子的想法又重新收了回去,以免招来更多的非议。

    而韩王李元嘉迟迟未归,正是他在向陛下举荐雍王为太子的时候犯了李治的忌讳,被直接扣押了下来。

    那匹前往长安报信的快马也就更好解释了!

    为了断绝李贤的幻想,为了让朝臣和宗室都知道,李治已有了太子的人选,这位天皇陛下根本不在意于李旭轮对于政斗的躲避,哪怕是绑,也要将人给直接带回来。

    在李贤用近乎求救的目光朝着李元轨看去的时候,他好像也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这样的意味。

    他没猜错,他不会猜错的!

    “父皇他……”

    李元轨没等李贤将话说完,就已将他打断在了当场:“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给我们探听消息了。若是陛下本还想再拖延一阵,却被韩王的劝说给反过来劝得铁了心,非要尽快将周王从长安带回来,您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不对……不对!”李元轨握在身侧的手抖了一抖。

    在场的其他人又如何会想到,他这身上的不安表现并不仅仅是为了促成李贤做出决定而演戏,还确实是怕被其他人看出他干了的好事。

    萧妤借给他的宫人,不仅仅被他用在了探听消息上,还被他用在今日,将韩王在出宫前给“藏”了起来。

    但他不能被人敲出自己是策划这一出的始作俑者,而是必须将这场戏继续表演下去,赶在安定公主没有回来的大好时机下,将李贤推到那个正面逼宫且发号施令的位置上!

    他已继续说了下去:“危险的不仅仅是您的处境,还有我们这些支持于太子您的亲王。陛下若要让幼子继位,便绝不会允许宗室之中还有另外的声音,到了那个时候,便是我们要给他殉葬的时候了。”

    “……!”

    李贤都来不及为李元轨那句突然出口的太子而觉欣慰,就已被那后半句话给吓得愈发乱了思绪。“那我们该当怎么办?”

    他们这么多人现在都抱着同一个念头,接连在东都一带积攒实力,若是被陛下忽然问罪,光是府上还未派上用场的甲胄,就能让他们被扣上一个谋反的罪名。

    所以他们毫无疑问,已没有了再退回去的机会,只

    能……

    “只能拼了!”李元轨斩钉截铁,“太子,我们没有犹豫的机会了。”

    “不错,今日陛下只是将韩王给扣留了下来,让人将周王召回,可谁又能确定,韩王会不会因为陛下坚持想法,就将我们这些人给全部供出来!又怎能确定,陛下不会效仿先帝,除掉对于皇位继承有威胁的兄弟和子嗣。”

    他一把按住了李贤的肩膀,目光凛冽:“您是有被处决理由的,我们这些隔着辈分的亲王也和陛下没有太多的交情,再要是有天后从旁坚持,以防李唐宗室对她有所限制,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再想有所行动,那就是真的晚了。”

    “可韩王……”李贤下意识地发问,想问若是按照李元轨所说,他们现在就该当以最快的速度发起行动,韩王该当怎么办呢?

    他可还在宫中呢!

    然而先一步开口的,却是同来此地的李元谨:“我阿兄的生死全在太子的抉择之中。只要我们行动够快,在天皇陛下未及反应之时,以更快的速度控制住宫城,或许还能让我阿兄全身而退。”

    李元谨的心情有些沉重,但在前来此地的路上李元轨已同他说了。

    无论如何,韩王都已经和他们有了往来,若是李贤确实不是陛下中意的继承人,那么韩王的这段履历,就让他绝不能再做托孤大臣了。

    陛下或许现在不会说什么,甚至看在他们这么多人也是为李唐延续而尽责的份上,对他们只是敲打一番,但迟早会一个个对他们发起清算的。

    与其如此,还不如来上一出背水一战!

    李贤的心脏都险些要在面前两人的建议中跳到喉咙口。偏偏这两道不容拒绝的目光,又将他给盯死在了原地。

    他没有拒绝的资格。

    倘若他还想做这个太子,甚至是想要做这个皇帝的话,他就必须在今夜做出个决断。

    要是韩王的未归,其实还有着其他的隐情,那也不能怪他们为了活命,为了他们的未来,只能选择在今夜发动叛逆。

    李元轨的下一句话,仿佛是为李贤找好了最后的理由:“要怪,就怪天后和安定公主实在是逼迫太甚了!”

    李贤的眼睛里霎时间都被种种复杂的情绪淹没了过去,却又在这府中明灯被点起的时候,变成了一道锐利之色。

    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了,还险些因此而一无所有。

    在侥幸重新回归故土后,他就更不能再一次的失败。

    他得赢!哪怕赢得并不那么光明正大也无所谓!

    李贤做出了决定:“尽快——尽快调兵!”

    各方宗室之中,因李元轨等人的计划加入其中的,大约有十几人,其中有不少人还在各州任职,只是来信表达了对李贤的支持。

    而今夜能够随同行动的,还有五人。

    按照每人在洛阳和其周遭屯兵过千的目标,今夜除了来不及调拨到眼前的人外,起码还能有两千人用于宫变。

    夜间的千牛卫、监门卫和其他守卫宫城的士

    卒,绝没有这么多人,反而是他们不仅有着人数的优势,还在戍守宫门的人手中有内应。

    这将会是他们最好的动手时机。

    李贤翻身上马之时,又在心中告诉了自己一声。他不是要去弑父的,他只是需要保护住自己曾经拥有的权力,而后对于这个天后强于天皇的畸形朝堂,来上一出拨乱反正。

    阿耶很快就会意识到,只有这样才是真正有益于王祚传承。

    他也可以和大臣们说,他不是去逼迫阿耶立储的,而是去解救被困后宫不能上朝的天皇。

    所以他绝非不孝!

    但当这些匆匆在夜色中行动的骑兵步兵打碎了洛阳宵禁的沉寂,引来了各方院墙之内的惊声呼喊之时,李贤脸上的情绪简直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一般斑驳。

    他只能极力说服自己,他已经和这些宗室有了关联,他也已经正式下达了动兵的号令,他就再也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又或者是为了让那些跟随于他的人相信,他这个未来的皇帝还有令人追随的魄力,在宫门被内应打开的那一刻,李贤一边策马直入,一边抄起了手边的弓箭,朝着前方意图拦阻的卫兵悍然射出了一箭。

    那一箭被阻挡在了卫兵的甲胄之外,却因那一声鲜明的撞击声,彻底拉开了宫城之中喊杀的序幕。

    目睹着周围的火把一个个升腾而起,在两方的厮杀中已很快地有人倒了下去,李贤甚至有些庆幸,还好他已先往战场上走了一遭,也见到过死尸遍地的景象,要不然他又怎么能在此刻只是稍有怔愣,而不是直接吐出来。

    他甚至飞快地张弓搭箭,射中了一员还有些面熟的守门小卒。

    在出入宫门的时候,他或许曾经和对方打过招呼,但现在为了实现他的这个目的,他必须要下这样的狠手!

    “别在此地耽搁。()”李元轨厉声提醒道,“先去找天皇陛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李贤狠狠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在侍从的保护之下,在他们这边的兵甲筹备有方的阵仗面前,他要杀入内城实在不是一件难事。

    李贤不知道,自己的祖父在玄武门之变的时候,有过什么样的想法,但他知道,在自己策马又越过了一道宫门的时候,他先前的犹豫怯懦,都已先统统抛在了脑后。

    上天也终究是眷顾于他的。

    他们这边发难得太快,就连宫门的守卫都没能坚持多久,以至于当消息传到李治面前的时候,李贤早已在带兵杀奔而来的路上,根本没给他以从乱局中先一步撤离的机会。

    当那位病弱的天皇被侍从搀扶出门的时候,也正是李贤带兵抵达殿外之时。

    在周遭的灯火中,李治那张苍白面容上的惊愕和愤怒,都原原本本地落在了李贤的眼中。

    可在这份帝王怒火面前,李贤又无比清楚地意识到,现在是他坐在马背之上,是他手持着弓箭,也是他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向他的父亲。

    更可笑的是,围绕在这天子寝殿周遭

    ()    的侍从是不被允许佩戴弓箭的。

    这原本是为了防止天子遇刺而做出的保护,现在却无疑是成为了李贤勒马在此毫不退让的底气。

    在与他相对的那一边,李治却只觉自己的眼前,灯火、月光以及人影全都在颠倒旋转,连带着那个传入他耳中的消息一并,都变成了一种不真实的梦境。

    他方才在被人匆匆唤醒之时,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人在跟他开玩笑。

    可偏偏就连战马的嘶鸣之声,都在不断地往他的耳朵里传,又如何有可能作假。

    这都是真的。

    他以为该当在接回来后洗心革面的儿子,非但没有感激于自己对他的保护,也没有对于先前所犯错误的反思,更是在今日直接来上了一出带兵逼宫!

    昨日他听韩王旁敲侧击地问及李贤有没有可能重新回到太子的位置上,他还以为,那是他对李贤的态度太容易造成什么人的误解。

    哪知道,根本就是这些宗室起了反心!

    就算李唐的父子不睦乃是常态,李治也从未想过,他居然会在缠绵病榻之时,遇上这样的一幕。

    他甚至想过安定有可能会在权势无法再进一步的时候逼宫,所以紧急将王方翼调到了面前,却何曾想到,先一步干出这种事情的,居然会是李贤。

    是这个在他看来最像自己的孩子。

    “逆子,你这是要做什么!”李治厉声怒喝。

    搀扶着他的侍从完全能够感觉到,天皇陛下的手在此时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让他在此时站稳在这里。

    而不是被此刻激烈上涌的血气给直接刺激得晕倒在当场。

    李贤攥住缰绳的手有刹那的收紧,在这个父子对峙的场合中,也难以避免地在脸上浮现出了一抹不忍,但……再如何不忍,他现在都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这里的。

    绝不能被喝退了回去。

    他便同样高声做出了回复:“我想要父皇看看,我比旭轮更适合坐上皇位,想要您将皇位传给我。”

    听到这个答案,李治的面色好一阵的扭曲:“你有什么本事当这个皇帝!”

    他在做太子的时候被俘,尚且要被以最快的速度废黜,更别说是去当皇帝了。

    他以为李贤应该是知道这个道理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回到洛阳后是这样的表现。

    哪知道,他根本就不是有什么自知之明,而是——

    而是在这里等着!

    或许是因为头脑的眩晕,在这一刻,李贤回话的声音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我如何没有这个本事!”李贤愤然,“父皇您看重的那个继承人还远在千里之外,我却已经有了这个掌握宫城的资本,杀到了您的面前!这就是我的本事。”

    “荒唐!若是这都叫做本事的话,恐怕放条狗在这里,也能被这些宗室拥戴着冲进来。”

    李治朝着出声的方向看去,只觉这个抢先在他前面出口的怒斥,比任何时候听来都要像是天籁。

    只因说出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宫人簇拥之下抵达此地的天后。

    李贤无暇去想,为何在这等兵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明明不是被当先选中目标的天后,竟然没有直接先逃出宫城,以召集更多的人手,而是肆无忌惮地出现在了这里。

    他也更没能在这昏昧的夜色之中,当即留意到天后的随从都带着何种防身的武器。

    他看到的只是那张多年如一日威严庄重的面容,在此刻朝着他露出了鄙夷之色。

    方才那句由远及近传来的声音,更像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李贤心中愤懑的情绪几乎是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在他好不容易才从铁勒活着回到洛阳的时候,他看到的只有母亲因安定而骄傲的表现,而从无一点对他的关爱,就仿佛他打从当日带兵离开长安开始,就已不再是母亲的儿子了。

    就连现在,明明他已抢先一步,占据了上风,也根本没能让母亲为他感到骄傲,只当他是个谋逆之人。

    “阿娘何必如此!”李贤耳闻后方的两方交战之声越来越轻,深知这正是自己这边占据上风的征兆,更觉自己有了十足的把握将话给说出口。

    “我和旭轮,不,应该说还有阿姊都是您的孩子,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成为最后的赢家都不会影响到您的地位,您为何非要搅和进来,让我们彼此难堪。”

    他遥遥望着母亲的方向,面颊死死地紧绷着,“难道您真的要看到,一个无心皇位,或者一个会让大唐纲纪大乱的人坐上天子之位吗?”

    “那您也未免太偏心了!”

    好一个偏心……

    李治只觉自己的心肝肺腑都在此时,以远甚于风疾发作的症状涨涨作痛。

    又仿佛他只是直到今日才看清,他这个“聪明过人”的儿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丑角。

    他不知道在这样的突变面前,天后到底是什么想法,或许她的眼神清明,已经早一步看到了儿子的无能,便不会如他这般有这样深重的失望和痛苦。

    此刻的同病相怜,让他甚至忘记了天后之前的失礼与冒犯。

    但他却并未看到,他也没法看到,天后在那句质问面前的神态从容得有些过分,到了让李贤都有些无措的地步。

    李贤也随即就见,他的母亲望向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那其中还有几分根本不该在此时的怜悯。

    可他有什么好被人怜悯的!

    只要父皇愿意将皇位传到他的手中,他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只有他去怜悯旁人的份。

    “你怎么会觉得我偏心呢?”天后就连这句问话里都是语气淡淡,“你也说错了一点。我从来没想过让旭轮成为下一任皇帝。”

    李贤眉头紧锁:“我这句不公,放在我和安定之间也一样。”

    “呵。”武媚娘冷笑了一声,“所以我说你没本事啊。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一件事吗?”

    这位站定在

    此地的天后陛下仿佛依然身处在朝堂之上,而不是置身于李贤所统率的乱军之前。与她同来的也不是那些宫女,而是手执利器的千军万马。

    李贤忽然一阵发慌,只觉母亲此刻的态度已经不只是对他的蔑视和无所谓那么简单,更不是因为不怕儿子弑杀母亲,才在此刻出言无忌。

    她的下一句话已是掷地有声地砸在了他的面前:“不,应该说你和你父亲根本就是一样的。你竟从没想过——”

    “我为何非要选你,选我的儿子接替李唐的皇位呢?我有临朝称制,统领天下的本事,我有贤臣良将,文史术算天文经济之才,我为何不能做这个皇帝!”

    这话出口的那一刻,在这天子寝殿之前的所有声音,都全部沉寂了下去。

    无论是李贤还是李治的脸上,都是一片空白。

    极度的困惑和震撼都随同着的天后的宣言席卷而来,比起李贤带兵闯入宫中,还要像是一个脱离现实的梦。

    李治呆呆地望着天后的方向,却因无法看清她的面色,而无法从中分辨出这话的真假。

    那明明是他相伴二十年的枕边人,但他分不清儿子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好像也突然没法分清,天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倒是突然有一个打破安静的声音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我没听错吧?”后一步到来的李元轨没能听到李贤和李治之间的父子碰撞,却听到了天后的那一句“豪言壮语”。

    这话听起来太过滑稽,以至于李元轨明知自己该当再等上一等,却还是忍不住因为这句话而高声笑了出来。“天后是要凭借着什么做皇帝?是天皇陛下这十多年间的昏聩,是你那个还远在河南道的女儿,还是你身后的那些宫女?”

    她们就算不似早年间身形瘦弱,在精简了一番宫人后反而有了更好的吃穿待遇,也绝不可能是这些兵卒的对手。

    现在这些精兵经过了和监门卫的交手,更有了一番取胜的信念,也比起来时更为凶悍。

    天后得是被儿子的闯宫给刺激成了什么样,才能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来。

    但月色落在她的脸上,依然凝结着一层冷霜,让她并无一点失态。反而是在她对面的数人,更像是一群跳梁小丑。

    “就凭——就凭我有这个本事!”

    在她话音刚落的刹那,她一把自身旁宫女的手中接过了一支黑管,直指霍王李元轨所在的方向。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没有弓弩自这黑管之中冒出,只有一道缓缓飘散出的青烟冒出在了管口。

    但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李贤笑不出来,李治笑不出来,李元轨更笑不出来。

    因为最后那一位的头颅已经在这一声巨响中爆裂了开来。

    李元轨已经死得不剩一点生机,就这么直直地自马上摔了下去。

    而就在天后有此举动的同时,那些跟随在她身后的宫女,也举起了手中的一支支武器。

    哪怕她们还没有如同天后一般扣引扳机,却也形成了一种无声而可怕的威胁。

    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更没人知道,她们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又或者……其实是在场的所有人。

    握在天后手中的那一支,已经转向了李治的方向。

    “雍王联结宗室意图谋逆,陛下为其所杀,这便是洛阳城中众人会知道的实情。您说,天后能不再是天后,而是去做那个皇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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