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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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可以熬不过去。

    然而到了这时候,本就衰竭的体力彻底见底,墨刃紧绷着又耐了片刻,渐渐地意识开始稀薄了。

    也不知是那一刻他模模糊糊地晕过去,很快又浑身剧烈抽搐着疼醒过来,一口口往外吐东西。

    他已经不知道吐出来的是什么,意识是半昏迷的,只记得喉咙里全是甜腥味道。

    好像这场折磨不会结束了。

    夜没有尽头,风雪也没有止息。

    苦海浮沉之中,忽然当啷一声清脆声响。

    是他的剑,主上临行前给他重铸了墨,原本悬在床头的此刻被碰倒下来了。

    墨刃用最后一丝气力挣扎着,他爬向那柄剑,伸出手,仿佛要抱住唯一的浮木。

    那柄剑,那柄主上予他的……

    那些前世又向他涌来了,他先是看到了明媚过头的阳光,看见年幼的主上黑袖一拂,将这把长剑掷下来。

    从此他有了名字和主人,这不是他一生的起始,却胜似一生的起始。

    他看到了和主上少年相伴的岁月,后来白华出现了,醉生梦死疏远猜忌,直到那一剑绞碎丹田。

    那时他疼的啊,他真的疼。墨的剑身是冰冷的,像淬了冰,是疼的。

    很快他看到了偏殿日复一日的欺辱,那些脏累的活计和欺软怕硬的奴仆。

    断了筋脉后的手足总是疼得令人发疯,而他身上的病越来越多,越积越重,他再也没能碰过剑。

    最后他看到了封山的鹅毛大雪,还有红灯笼,还有滴血的刑架。

    血流下来,血停了。

    雪落,雪停,他也不再冷了。

    他不再冷,不再痛,不再悲伤,不再怀恋。

    好像这两辈子从来没有一刻像如今这样安稳过。

    然后……

    他似乎看到了一条河,水波温柔地呼唤他;那河上笼着雾,雾里弯弯的一道桥,桥对面隐约有歌谣传来。

    楚言站在桥头,眉眼温柔,披一件织金九重云纹的玄黑长袍,洒然散着发,俊美而自在,恍若欲乘风升仙而去。

    “阿刃?”

    墨刃怔了一下,刹那间,他竟似从那种朦胧安详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了似的。

    他上前两步,慌张地叫了声:“主……主上!”

    他叫了这一声,楚言就从桥头走下来了,竟像是很乖地听他话似的。

    殿主分开雾气来到侍卫身边,伸手珍重地碰了碰墨刃的脸颊,神色万般依恋地道:“阿刃,孤好想你。”

    墨刃一把握住楚言的手腕,怔怔道:“主上怎么在这里。”

    楚言皱了皱眉,他似乎有些恍惚,目光环视一圈,最后还是落到墨刃身上:“阿刃又如何在这里?”

    墨刃张口结舌,像是清醒又像是迷糊。他答不上来,却也握着殿主的手不肯放,半天才小声说:“主上……随阿刃一起回去吧?”

    楚言顺从地点点头,反手与墨刃十指相扣,道:“好啊,回去。”

    于是两人一起回头,背对着那安宁的河流弯桥,背对着彼岸的歌谣,往回走。

    就在回头的那一刻,墨刃身旁又空茫茫的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安详的终结,没有忘川奈何,没有楚言……但他还是独自往回走。

    他走进风雪里,寒冷卷土重来,雪片吹过眼角,目之所及是叛主酷刑的暗血;他跋涉着血继续走,病痛刻入骨髓,他隐忍地咳嗽着走回那脏臭的偏殿,冷静地穿过嬉笑的奴仆间;他走回那个与主上决裂的瞬间,扫了一眼刺入自己小腹的玄剑,刹那间无尽的悲哀酸楚涌上心头。

    入目皆苦,处处求不得,可他还是在往回走……往回走。

    他走过初见白华的日子,走过主上为他打上旭阳剑派将燕洛踩在脚下的日子。

    他走过春花秋月,见少年时的楚言纵马提酒,快意大笑。

    他走过梨花下一盏茶,见自己为主上拔剑而舞,是那把碎裂又重铸的如墨长剑。

    他又见今生主上为他落下的泪痕,见刺向胸膛时艳红热血;他见雨巷中诉情一吻,见离别前贪恋缠绵……

    他是主上那把碎裂又重铸的如墨长剑。

    不知道哪一刻,盛夏的阳光铺天盖地落在眼前,如一条波浪粼粼的金河。

    墨刃第一次恍惚驻足,他终于又站到了这里,一切的起点。

    有人赐予他名姓,赐予他活下去的意义。

    九重殿的四公子楚言端坐在长阶高台之上,下方跪着暗堂的小暗卫。

    “可有名字?”

    “回四公子,未有名字。”

    “今日本公子就以此剑为你赐名——墨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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