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遗物(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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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用什么方法?”福儿问他,“干爹,我们都没有治好她的办法,而现在你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其实我知道娘对你的喜欢,根本不是你想要的。”无念波澜不惊地看着她。
“你想要什么呢?”福儿伸出几根手指掰着数,“你想要她对你不一样,你想要得到她的偏爱,有时候你还想把这个世界毁掉,只剩下你和她两个人……爹,你的好名声有一半是为了娘,咱们两个才是一样的,我努力做好娘的女儿,你也装成她最欣赏的样子,是我们维持了这个家。”
“这不是你的家。”无念道。
“这是我的家。”福儿说。“这里就是我的家。”
她是最初的那具药人。但也只是一个五六岁时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她在乞丐堆里饿了两天,浑浑噩噩地被那位炼毒的修士捡走。从福儿懂事开始,就知道自己要尝试非常残酷的疼痛,才能从那个修士的身上得到一点关怀。
他砍掉她的肢体,用蔓延的藤蔓代替。他把福儿的五脏六腑用毒药涂满,在她身上用刀刻出许多阵法和咒文,每次她乖巧地忍下来,修士就会摸摸她的头发,说:“乖女儿,我给你买糖吃。”
可是这话听了好多遍,福儿还是没从修士手中得到哪怕一块糖果。她最初是想要吃糖,后来只是想要他的抚摸,最后,她想听对方叫她“乖女儿。”
但她越来越不像个人类了,她的身上开始腐烂、然后又愈合,她的嗓音变得嘶哑、听不出是个女孩子。她变成了一个内脏会随时溃烂更换的怪物,每次见到他时,只听见他沉醉的惊叹:“你居然还没有死!你是我最好的……最好的,杰作。”
福儿时刻处在煎熬当中,她的内脏更替,身体的每一寸都扭曲异化,肌肤如同水泡一样浮起又破灭。她用畸形的身体爬过去,用头蹭他的手。但修士却飞快地躲开了,他说:“我一定会因为你修为大进的!”
福儿又蹭了过来,她丑陋的脸庞贴在他的手心里。
“不要再过来了。”修士皱起眉,“你是我的药人,除了助我修炼之外本来就没什么用,你应该听从我的命令。”
她僵住了。
她想,她一直听的,一直听从他的命令。福儿闭上眼,只有这次格外不服管教,她再次靠了上去,想让他抚摸自己的发丝,她想要从他随意敷衍的触摸中,幻想一下母亲的温度——在福儿破损的脑海里,总是恍惚浮现出一只牵着她走过小巷的手,寒风凛冽,她听见巷尾有梅子糖的叫卖声。
福儿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于是母亲蹲下来问她:“你想要吃梅子糖吗?”福儿不敢点头,家里有什么都是先给弟弟的,她怕自己要得太多会被骂,爹常常说她是赔钱货,迟早要扔掉她。她还小,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她天然地害怕。
母亲从缝在里衣的口袋中掏了很久,只掏出一个可怜的铜板。她带着福儿去买了糖,递给她。女孩儿小心翼翼地看了她很久,终于剥开了糖纸,她看到母亲偷偷抹泪,让她站在这里不要离开,福儿乖巧地点点头。
但母亲再也没有回来。
“啪。”
把她做成药人的修士没有摸她的头,而是不耐烦地打了她一巴掌:“我不是你爹,你还真当自己是我女儿了,滚开!”
她呆呆地看着对方,身体的深绿色的花纹涌动地浮现,她的肌肤不断扭曲,手臂变成了沾满毒素的藤蔓。福儿爬了过去,用藤蔓掐住了修士的脖子,在他诧异惊恐的视线当中,扯断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
“你要干什么!你居然敢反抗我,我动动手指就能——啊!”
他的咒骂之声不绝于耳。但她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她抱着扯断的手蹭了蹭,喃喃地跟自己说:“福儿乖,再乖一点娘就来接福儿了。福儿听话,爹说要给福儿买糖吃的……”
她爬出了这具满是药人的毒窟。在她身后,那个被扯断了手修士重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但他变成了异种巨兽,身躯完全被她腐蚀异化了,异种毫无理智地冲出毒窟,冲向附近的城镇。
从那以后,她总是半梦半醒,浑浑噩噩地不断躲藏。直到她学会怎样掩藏自己,怎样收敛身上的腐蚀气息,她扒掉一个又一个小孩的皮囊,把它们穿戴在自己身上。她混迹在每一个城镇的乞丐堆中,手上充满冻疮和伤痕,在每一座异种祸乱的聚集地里,她躲藏在最角落里,脏兮兮的,像一具尸体。只有成年女性路过时,她才会抬起头,试探地喃喃:“娘亲……”
娘亲来接福儿了吗?
这样半睡半醒、混乱不堪的日子,她过了三十多年。异种祸乱的地区越来越少,她好不容易才扒掉一具小孩的皮囊,福儿把自己塞了进去,昏睡在墙角恢复精力。她已经失望了一万次,不再聆听女人的脚步,直到一双手突然把自己拉了起来,就像是从泥地里拔出了一根伤痕累累的小胡萝卜。
她听到女人的声音。
“啧,这孩子好像还活着啊,”她说,“小姑娘,你记得自己爹娘在哪儿吗?我顺手把你送回去。”
福儿抬起头,她模糊地看见一双异色的眼睛。
“不记得了?”黎翡有点意外,“你是不是不敢说啊,我长得……哦,无念你来,我忘记掩饰特征了,好像吓到她了。”
她正要把小女孩递到无念怀里,身前的小姑娘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她扑上来环住黎翡的脖颈,埋在她肩膀上,念念叨叨地说:“娘……娘亲……福儿不吃糖了,我不要了,你别把我放在那儿,别把我放在那里,我什么都不要了……”
黎翡怔了一下,伸手试探着覆盖住她的背,然后摸了摸
小女孩打结在一起的头发,她下意识地说:“没事没事,别哭啊。”
福儿的脊背僵硬了一下,然后开始抱着她抽泣,怎么也止不住,最终演变为嚎啕大哭。
从那以后,她不再守着一条冰冷肮脏的巷尾了。
大雪纷飞,两人依旧没有动手,对峙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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