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案发三十天前荤话(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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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弟们费心,李奶奶,你养了一个优秀的儿子……您不知道,这两年赶上下岗潮流,小双山县也有好多人没了工作,只有我们厂的职工有福气……”身后弹簧门自动关上,外面生机勃勃的场景随着门合上的瞬间被楼道里的昏暗挤压成了一道明亮的线,女人们的恭维声和谄媚动作被切割、被压缩,只看得见满头白发的李奶奶,努力端坐着,伸手够着头顶,往头发上抹油。
姜暮快步上楼。
……
刚弯过二楼的扶手,便听见三楼传来的打骂声,“别的同学都能憋住,你他妈的下面有缺陷?”
“遗传你的基因,肾功能不好。”回答讽刺而戏谑。
“啪??”劈头一耳光,人撞在餐桌上,发出碗筷叮咣落地后稀里哗啦的声响。
“你他妈的,有你这么跟老子说话的吗?今天我非打死你,让你知道长幼尊卑。”
桌椅掀翻,碗筷落地,夹杂着窗外破面包车尖锐的鸣笛声,风声,孩子们的鬼叫声。胡同口崩爆米花的大爷喊,“开锅了!开锅了!”然后,“哐??”,整栋楼都跟着晃。
这一层三户人家,姜暮家住张朝家对门,中间一家就是厂长李舰家。
旧楼隔音不好,防盗门质量也不行,清晰度之高仿佛她就站在屋里一样。
姜暮放轻脚步,颤颤巍巍走上楼梯。
“你就跟你那个妈一样,不打不消停!”鸡毛掸子抽在防盗门上,抽在人身上,姜暮仿佛听见青春在伛偻成长的撕裂声。
张文斌打了十几下,张朝都没吭声,楼道里的声控灯却亮了又亮。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歇了,防盗门被推开,张朝顶着一脸血晃了出来。
过道狭窄,姜暮后退几步,视线下意识落在门缝里,地板上的碎玻璃,碎酒瓶子,碎碗,筷子,板凳腿的木茬……凌乱、悲怆、惨痛。
“看什么看?”冷冷一声,羞愤而暴躁。
身后的门被摔上,他斜眼瞪着姜暮,单手插兜往外走,肩膀不客气地撞过来,姜暮半条胳膊顿时痛得如同被卸下了一样。
他吊儿郎当一瘸一拐地下楼,背影瘦削而料峭,薄透的白色跨栏背心露出两侧臂膀,肩膀上肿起来的红痕触目惊心。
姜暮的心脏不舒服地搏动着,她犹豫很久,终于横下心说,“你……你……等一等。”
张朝回头看她,眼神凌厉、不耐烦,“想干嘛?”
他那脸上,青红白,斑斑驳驳。
姜暮紧张地后退,双手拽紧书包带,半天才吭出声,“我……我书签呢?把我的书签……还给我。”
张朝审视她,用舌头舔腮帮,转身吐出一口血沫。
“你有年级小仓库钥匙吧?”他居然问。
姜暮摸摸校服裤兜,点头,“有,可是……”
“把足球拿出来,我就给你。”说完就转身下楼。
姜暮急得眼睛都红了,“那……那可是公共财产,被学校知道了会被开除。”
张朝没理她。
姜暮犹豫一阵,也下楼。
这会儿女人们都回家做饭了,楼下变成了男人们的天地,老头们下象棋落子时恨不得把楚河汉界给砸碎。
围观的大爷看到挂了重彩的张朝,没事撩闲,“又被你爸给揍了?”
张朝瞪了老头一眼。
老头背着手笑嘿嘿,“呦,你还敢跟我急?再不听话,小心你爸骟了你,看你长大了还怎么娶媳妇!”
张朝气得眼睛发红。
姜暮也红了脸。
大概这个年纪的孩子,对这种话最是敏感当真吧。
可这个世界,无论哪个角落,似乎都不缺乏充满器官和暗示性的荤话,也许他们只是漫不经心地打趣儿,像逗猫儿逗狗儿,但却不知不觉地给年轻的动脉里注入一管硫酸,缓慢腐蚀着,让年幼的灵魂失去童贞。
……
为了避免再遇见别的邻居,他们绕了大路。
五点左右,刚好是矿泉水厂下班的时间,街道上是一片蓝色工作服的海洋,老式二八自行车像鱼一样穿梭。
张朝逆着人流双手插兜,脚下踢着一个易拉罐,一会儿用足尖挑起易拉罐,再胸部停住易拉罐,一会儿又把涌来的人流当做对方前锋,模拟带球过人,任凭自己肩膀上的伤口暴晒在夕阳下。
姜暮则一副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屈从的样子,走在前面几乎快哭出来了,偶尔回头,看一眼他伤口厚厚的血痂边缘溢出淡黄色的油脂状的组织液。
从街口绕出去,便是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