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谒金门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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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河址县的官员的确被罢免了,太后盛怒之下将几名提调官全部处死,并免去此县十年税金。

    只是人丁税的事却触动了太多官员的命脉。

    数月间,吴郎中屡遭弹劾,从说他收受贿赂再到他狎妓纵欲,泼尽脏水受尽污名。朝堂上十几位官员都要求罢黜吴阅先。

    这桩案子很是棘手,太后也几天几夜睡不好觉。

    她对孟司记说:“哀家何尝不知道人丁税的弊端,如今修黄册在即,像河址县的惨祸不知要在全国发生多少轮,只是改革势必要大动干戈,要动摇多少官员的利益。可瞻徇太年轻,哀家需要这些官员帮衬他,怕他们都和哀家离心,所以他们要从中捞银子,哀家也只能装作不知。”

    “可哀家心痛啊。”太后说这话的时候眼圈泛起红意,“哀家从先帝手中接下社稷的担子,承诺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可我没做到,我愧对先帝。”

    她念着先帝的名字:“承缙,你走了这么多年,我真的好想再见你一面,和你再说两句话啊。”

    孟司记掩面拭泪,坐在一旁的郁仪心情复杂至极。

    慈宁宫里清清冷冷,高坐明堂的太后仍旧那样端庄华丽,可她那双含泪的眼睛饱含着无尽酸楚疲惫,像是老了十岁。

    为什么入仕?

    为了让天下太平,为了让更多的人吃饱穿暖。

    可朝堂与政治,不是泛黄简牍上的三言两语,是多少生民百姓的命。

    时局万马齐喑,有多少人被埋在黄土下,没有在青史上重见天日的一天。

    又有多少人命如蝼蚁,连痕迹都未曾留下。

    至于吴阅先,太后并没有处罚他,顶着这份压力将小山般的奏折压了下来。

    可孟司记却私下里告诉郁仪:吴阅先只怕还是会保不住。

    “孟司记,”郁仪问,“吴阅先是郢州人吗?”

    “是。”孟司记疑惑,“你认得他?”

    郁仪抿唇:“不认得,但是听说过。你方才说保不住,难道有连太后都保不住的人?”

    “是啊。”孟司记平淡道,“司礼监那边就第一个容不下他,你信吗?”

    *

    司礼监衙门坐落在紫禁城内廷以东,毗邻中左门。

    面北开衙门,面阔三间,院子干净无尘,太平缸里种了碗莲,细嫩的莲叶摊开在水面上,带着一股柔情似水的劲儿。若不是檐下的匾方上写了司礼监三字,旁人只怕会以为这里是哪个清水衙门。

    如今司礼监为十二监中第一署,掌印名叫高世逢。

    掌管着四局八司,外人都叫他一声内相,至于他身边的僚佐及小内使俱以内翰自命,一内一外俨然成了两处朝廷。

    哪怕快入了夏,司礼监衙门仍显得有些冷,一连点了三四个炭盆。高世逢坐在主位上,一左一右几个小太监为他捶腿。他眯着眼,听首席秉笔杨合敬读诗。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后,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高世逢听罢连连鼓掌,对着身旁几个秉笔笑说,“你们都听听,这是多好的诗,知道是谁写的吗?”

    无人敢吭声,他坐直了身子:“好一个吴阅先,好一个吴郎中!”

    “他这是在讽刺杂家呢。”高世逢冷笑,“他说周公瑾这样的人都害怕死后流言,而王莽也只会在没有篡位是谦逊恭谨。怎么,杂家这大半辈子过来,还在乎这些身外虚名不成?”

    念诗杨合敬人还年轻,话不多。

    倒是秉笔左韫搭了这句腔:“吴阅先一派脑子就嚷嚷着要改,他也不看看他们户部还能不能掏出这么多银子。这些年要不是有咱们帮衬着,六部里有三部都得揭不开锅,如今还敢作诗讥讽咱们,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么?”

    这话说进了高世逢的心坎里,他靠着引枕哼起两句昆曲:“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群穷酸文人,他们最喜欢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这些年,咱们忙活了半天,还不都是为了他们。那些地主乡绅,哪有太监当的,不都是他们文人在当吗?这些油水咱们落几成,他们落几成,好像咱们抢了他们的似的。”

    “依儿子看,这吴阅先还是嫌钱分得少了。”左韫道,“拿点钱堵他的嘴算了,干爹何苦生他的气。”

    “咱们当太监的,福气都是当下享的。死后就算把我这老骨头从土里刨出来鞭尸又如何?”高世逢嘬着牙花子笑,“死去原知万事空嘛。”

    “这吴阅先是留不得了。”他反复将这首诗读了两遍,像是要背在心里,“你们看这最后两句,‘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意思是什么,意思是王莽要是死在做坏事之前,又有谁知道他要篡位呢,他娘的不就成大好人了吗?”

    高世逢将这两张纸丢在桌上:“找个由头抓了吧,就说他对皇上太后有异心,以此诗污蔑陛下‘得位不正’。”

    说罢他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茶水:“今年才盖完地厂狱啊,花了那么多银子,还没怎么见血呢。便宜他这老小子了。”

    高世逢又看向杨合敬:“合敬,你觉得呢?”

    杨合敬人很安静,生得也有几分秀气,听了此话轻轻垂眸道:“是,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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