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神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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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荧悔这一下山,说得好笑点,活脱脱似个行走的许愿池。即便凛东城民众普遍安居乐业,但是谁还没有几个尚未达成的愿望呢,无欲无求之人毕竟已经超脱五行。
于是大家纷纷想要找上这位九公子,期待这等传说中的地方来的传说中的人物,能够抬抬小指头满足他们微不足道的小愿望。
但小愿望与大脑袋不可相提并论,听说九公子入住城主府。
大家不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勇闯城主府,只好将满腔心愿化为白纸黑字,一封封的信笺雪花一般递往城主府。
城主府九九石阶下扎了两个茅草篷。
烈日当空,茅草篷外头两列长得看不到尽头的队伍,男女老少捏着薄薄信纸,满面红光,富户自掏腰包,一路有人送上解暑凉茶。
而城主府的玄甲军十二时辰地轮班收信,从业数十年来头一回忙得脚不沾地。
此种情况在这个文盲率不到百分之一的巨大城池中很容易出现一个问题,你写我写大家写,言辞不够恳切重写,中心不够突出重写,导致城中的纸张涨价涨得飞快,从前两枚铜板可以买一捆,如今一钱银子只可买一张。
实实在在的“凛东纸贵”。
荧悔从篮子里捏了几张,拆开看后。
一是感叹城中人的文化水平普遍很高,二是唏嘘城主府竟然错过了这样一个巨大的商机。
如今时不再来。
缘由是偌大凛东城,没有一个人的小心愿得到满足。
刘屠夫没有娶上美妻;
许婆婆没有迎来第二春;
柳家姑娘没能得到城主的青眼,与他春风一度;
一个匿名的字体狷狂的小子没有顺利过了书院旬考。
其实第三个荧悔觉得也不是不可行,城主府中有两个人可以实现这位柳家姑娘的愿望,她将此事轻飘飘同另一位当事人一提,殷翊差点折了她的截云剑。
所以短短三日后,城中东风压倒西风,开始一溜地传言这个九公子徒有虚名、俱无平顶山风骨云云。
神坛上的人物,被你一句我一句地扒拉下来,此又造成一场轰动,据说还有几个平顶山的忠实拥护者为她辩过几句,终究还是不敌悠悠众口。
她将这个原由归结于平顶山一贯给人的印象太过和善绵软,世人皆看到平顶山为世付出的一面。
看到菩萨心肠,却不使雷霆手段。
这么说的根据很简单,且看多年来,可有一人敢向他们喜怒无常的城主写一封小信的?
一顶顶的帽子往她头上扣。
荧悔无波无澜。
原因之一,乃是昨日殷翊不知从哪给她摸了个通体沁润的玉枕来。
这玉枕据说是件古物,据说冬暖夏凉,据说还挺值钱。最后这点是荧悔猜的,盖因她看八里将玉枕给她时,那满面心痛的模样,好似剜了他的心肝。
冬暖夏凉这点荧悔颇为稀罕,如今是酷暑时节,这玉枕抱着确实凉凉滑滑,还有些平心静气的神效,有了玉枕后,荧悔的睡眠质量一日千里,辗转反侧四字如何写她已经不晓得了。
不过殷翊得知她拿这玉枕不是枕在脑后,而是抱在怀里时,意味不明地看了她许久,荧悔姑且猜是这玉枕果真他娘的很值钱,他也舍不得了。
第二个原因乃是她很明白,有得必有失。
此时此刻,荧悔和殷翊转战前院,靠在栏杆上。
殷翊捏着一罐鱼食,撒下去时那豪放的劲头,让人一看就晓得为何这些鱼条条都生得膘壮。
她今日精神好,将这个道理徐徐道来:“师傅常教导我,将目光放在实处上,甚个体面、尊严、清誉、情愁都是虚的。得了实处,失些清名没什么大不了。”
“清名这种东西就同贞洁一般,总要失第一回,失了第一回之后,再如何失便都不算个事了,当然,此还要建立在诸如自愿平等这些前提上。”
殷翊一张俊美的脸僵在此时,半罐鱼食如雪霰一样飘飘洒洒,落入池中,鱼儿激烈争食,发出哗哗水声。
他扭头,漆黑眼眸无端锐利:“你是如何得知这番论断的?”
荧悔莫名看他:“我们平顶山虽然与世隔绝,然也不是土包子……”
山上春|宫图什么的还是很多的,只是都锁在她师傅床下的小箱子里,她同青何调皮,曾翻出来同赏,互相讨论了些图册的人体美感及可行性。
譬如很多动作,荧悔都觉得可行性着实很低,青何从男人的角度同她争辩。
争辩的结果是他们拿着图册去找了公正严明的大师兄,图册被没收了,青何得了十戒尺,她得了十天禁闭。
殷翊听完沉默良久,道:“贞洁同清名,还是很不一样的,你若要探究一二,往后可找我,我先看些……研习……”
荧悔半天也没反应过来他说的究竟是贞洁还是清名。
也没弄明白,说着说着,他突然红了耳朵根是什么意思。
总之荧悔下山三天,尽管这个名声不明不白,受得不情不愿,传得不三不四,但她晓得,这个头,是不能开的。
当民众的心愿微小又趋于分散时,荧悔可以忽视,因为就算是神祗也无法一一满足,他们会将骂名安在她身上,稍微发泄不甘和怒火。
但同时,“平顶山九公子”的形象在众人心目中也树得孤高清傲、不好拿捏。
这正是殷翊想要的,或者说,是他一手推就的,同时也是,荧悔默认的。
这个世道,慈悲的圣母会被啃噬,铁血的神女才能存活。
而这些消息飘飘扬杨,一个月后落到千泽湖时,已是初秋时节。
白衣公子手里捏着一柄小小的桃木剑,神情温和缱绻,周旁散了一把又一把,一模一样的桃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