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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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好可怜。好几次,乔姝夜里睡不着,转过身,借着月色便看见他头枕在双臂上,不知在想什么。
泠泠的月辉洒在他身上,像为他镀上了一层圣光。
那时乔姝就觉得他身上有着好矛盾的两种特质。
明明身在最底层,却总带着俯瞰众生一般的高贵和悲悯。
乔姝抬起手臂,遮挡住自己忽然湿润的眼睫,又忍不住想,自己此时的状态,和初次遇到江知野时何其相像。
只是,那次他尚且会为她停步,收留一个陌生人到家里来。
这次,恐怕不会再为她驻足。
她苦笑了下,心里思绪正轮转,突然,眼前罩下一片阴影来。
比雪松香味更浓烈的另一种香调侵袭了她的思维,像柑橘,又有点像刚下过雨的幽林,掺上一点细细的海盐。
香调庞杂而充满润物细无声的侵略性。
乔姝睁开眼。
混混沌沌里先看见的是一双冷冽的眼。
乔姝以前就很喜欢他的眼睛。
像雪,乔姝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比喻。
但每次看到他的眼,她脑海里总会浮现出暴雪过后,山谷里一片幽寂,唯有尚未枯萎的冷木叶子,硕大的一片绿,上面飘飘散散积着许多细细的雪粒子。
风一吹过,簌簌往下落。
——那也是他整个人带给她的感觉。
冷冽,清贵,凛凛不可侵犯。
然而,时隔多年,他的这种“不可侵犯感”又上升了好几个度,乔姝只望一眼就觉得疏冷。
她抿住唇,撑着手臂从地上站起来,耳畔嗡鸣始终未能停歇。
她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了,一旦疲惫到极点,便会犯耳鸣,看了很多医生也不见好。
她低目捋平自己衣角,想令耳鸣稍稍缓解一点点,忽然听见面前的男人问:“你找我什么事?”
冷淡到至极的语气,仿佛眼前的人根本就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乔姝动作一顿,僵硬地扯了一下唇角。
她不知道别人和前任见面,并且自己还有求于前任时,都是什么样的状态。
反正她是挺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
有一个瞬间,她甚至想:随便吧,毁灭吧,不干了。
大不了不做这模特了,这委屈谁爱受谁受去。
但冲动只是一刹那,即便不为了自己,为着自己身后一帮为她忙前忙后的工作人员,也不该如此任性。
她吐了一口气,刚刚情急之下的那句“哥哥”,既是真心,其实也是试探。
想试试时隔多年,他还会不会为这样一个称呼而心软。
但试探一次就够了,太多次无端惹人不快。
乔姝手指在身侧攥出苍白骨节,面上尽量漾出一个柔缓而得体的笑来。
“yee,你好。”她说。
大家都是聪明人,只一个称呼,江知野就基本上能猜到她找他什么事了。
他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下,右手手指无意识在左腕表盘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阮廷颐找谁放你进来的?”他忽然问。
乔姝愣了愣,完全没想到他会问出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来。
未待她回答,他紧接着又说:“下次不要再来了。”他的语气冷淡,“我不拍你。”
他讲话的语气和多年前完全不一样了,带着不容置否的决然,乔姝吐了口气,问他:“为什么?”
她在这里等了六个小时,人在耐心极度被消磨掉的前提下,爆发力是惊人的。
她扯唇一笑,心里反骨节节被激出来。
她从小习惯了忍让,这是母亲从小就教给她的道理。
心爱的铅笔盒被抢走,忍一忍就过去了;
最喜欢的那个公主裙被弟弟剪破,忍一忍就好了;
洗澡的时候,继父突兀打开浴室的门,她惴惴不安难以入眠,同母亲哭诉,那时得到的回答也是——
“大家都是一家人,和和气气最重要,况且他又不是故意。”
她身上不是没有反骨,每次那些尖刺要突破脊背冒出来时,总会有道温温柔柔的声音在她耳畔说:“人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凡事多忍耐。”
后来,是江知野教给她的反叛。
他教会她被人欺负了要大声骂回去,同她讲想要什么东西就要自己努力去争取,告诉她与世无争做个老好人,未必会有好结果。
人生路长,自己的命运要握在自己手里。
如今,她拿他教给她的满身反骨刺向他。
她仰起脸,炽烈灯光下,脸上柔软的绒毛好似为她蒙上一层温软柔光。
“你为什么不拍我?”她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语气咄咄逼人得有些不像她。
“就因为我同你谈过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