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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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他家世勋贵,虽然顽劣年少,也知分寸。

    自高宗李治驾崩,太后临朝称制,提拔了一批酷吏。这些酷吏诡谲奸诈,凶残阴鸷,大兴刑狱,发明种种骇人听闻的酷刑,残害屠戮李唐宗室,罗织罪名构陷大臣。在他们的迫害下,几年间抄家灭籍者多达数千,文武大臣闻风丧胆。

    从神都出发时,武延兴只是个不起眼的外戚。还未抵达目的地西州,已近古稀之年的太后在洛阳君临天下,改元称帝,武氏族人鸡犬升天,武延兴是女皇伯父一脉的子弟,也被封为郡王。

    从那天起,武延兴的气焰一日比一日嚣张。

    裴景耀心里明白,不管他有多看不惯武延兴,只能忍着,以免被抓到把柄,诬陷他对女皇怀有异心,若是落到朝中那几个酷吏手里,生不如死不说,还会连累家人,身死族灭!

    柴雍长腿往土堆上一搭,枕着双臂闭目小憩,刚跌入梦乡,裴景耀突然拍他的肩膀。

    “三郎,你看,武延兴是不是出事了?”

    柴雍睁开眼睛,往河里看去,清澈的河水已经变得浑浊,一匹黑色骏马在水中浮游,而它主人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不见了。

    岸上的护卫也察觉到异状,冲到浅水处,指着河中央一处,惊惶大喊:“郡王溺水了!”

    他们是从屯戍西州的军府抽调来的,不识水性。

    树荫下的裴景耀几人纷纷起身,飞快脱下外袍,武延兴要是在他们眼前淹死了,谁都脱不了干系!

    柴雍也站起来,抬手拦住裴景耀。

    裴景耀疑惑地回头看他,脸上掠过一丝坏笑,压低声音问:“不管他?”

    柴雍摇头,慢条斯理地解开腰上革带,弯腰脱靴,取下臂鞲、佩剑、弯刀,不慌不忙,气定神闲,“溺水的人力气大,武延兴块头壮实,挣扎起来三个你也会被拽下去,你水性太差,我去吧。”

    他走到河边,先观察了下水面才跳进河里,浅水处的护卫异口同声地高喊:“世子,郡王在你左前方!”

    柴雍找准方向,深吸口气潜入水中,游到已经下沉的武延兴身边。在水下挣扎的武延兴摸到他的胳膊,猛地一把死死拽住,拉着他往身下摁,想借力浮上去。

    溺水的人绝望中力大如牛,柴雍颈间一阵作痛,几道血丝在水中飘散开来。他迅速推开武延兴,绕到武延兴背后,抬手一劈,武延兴晕了过去。

    二人浮出水面,护卫冲过来帮忙把武延兴拖上岸。

    押官领着在城中等候迎接神都天使的官员回来,吓得丢了三魂七魄,一起上前帮手,把人送去城里唯一的一个医者家医治。

    一番忙乱,武延兴呕出一大滩泥沙污水,瞥见周围同伴似笑非笑的嘲笑目光,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指着官员怒吼:“你们想害本郡王!本郡王要参你们!”

    官员们暗暗叫苦。

    西州干旱少雨,一年中有半年河道是干涸的,城里的河流是人们为灌溉挖掘的沟渠,并非天然河道,沟渠的河水是引来的冰川融水,水下冰凉刺骨,炎热天气里下河极易抽筋。

    押官以为平安出了沙河便可万事无忧,哪里想得到武延兴会跳进众人灌水的河里洗澡?

    武延兴下不了床,马队其他人只能一起留宿土城。

    柴雍洗去一身沙土,处理好脖子上的伤口,躺倒就睡。

    入夜,窗外马蹄声、吵嚷声嘈杂,押官过来叩门,苦笑着请诸位贵公子收拾行囊,尽快赶路。

    正院里,官员们进进出出,神色焦急惊恐。

    下午,武延兴发了高热,上吐下泻,双眼上翻,浑身抽搐不止。医者摇头说自己医术不精,无能为力,必须尽快送武延兴去最近的柳城求医。柳城是西州治下的五县之一。

    官员们不敢耽搁,一面派快马去柳城报信,一面准备启程。

    走出三十里路,前方火光浮动,马蹄如雨。柳城县令得知消息,担心武延兴死在半路上,亲自带着城中医术最好的医者迎了出来。

    护卫就地支起帐篷,医者立刻为武延兴诊治,丹药、符水、药汤一股脑灌下去,还有几个僧人在一旁诵经祈福。

    人仰马翻,闹了一夜。

    官员们提心吊胆,不敢闭眼。有人悄悄遣亲信回家,要家人赶快收拾金银细软,去亲戚家避祸。

    裴景耀他们也怕出事,不时派护卫去打听消息,唯有柴雍一人找了个角落呼呼大睡。

    柳城县令念了一夜的阿弥陀佛。

    翌日,武延兴悠悠转醒,又有力气骂人了。医者说他已无大碍。

    一夜没有合眼的官员们如释重负。

    武延兴的这场急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到第三天队伍进入柳城时,他已经能行动自如,生龙活虎了。

    官员们生怕这位武氏郡王写奏章参他们,绞尽脑汁侍奉讨好。柳城县令放下公务,日夜亲奉汤药,衣不解带,待武延兴痊愈,立刻操持盛大筵席为武延兴洗尘。

    宽阔的庭院支起毡帐,设数枚灯树,光彩辉煌,案上美馔珍馐,琳琅满目。两部龟兹乐伎席地而坐,演奏琵琶、筚篥、羌笛、箜篌、古琴、排箫、羯鼓。碧眼雪肤、彩衣翩翩的胡姬于灯下轻歌曼舞,千娇百媚,妖娆动人。

    武延兴坐了主位,柳城县令和下属列座相陪,阿谀奉承,极尽谄媚。武延兴大为得意,几杯酒下肚,越发飘飘然,搂着胡姬吹嘘自己在神都的见闻,言语张狂。

    其他贵公子被县令冷落,心里冷笑,都簇拥到柴雍身边,推杯换盏,品评美酒佳人,不大搭理武延兴。

    武延兴见他们不理会自己,酒意上头,忿忿不平,斜睨柴雍一眼,转头看着县令,道:“柘枝舞、胡旋舞、达摩支舞……我在长安、洛阳早就看腻了,要我说,还是西凉舞更有风情!你们这里有没有西凉女奴?让她出来跳支西凉舞!”

    热热闹闹的筵席,霎时安静下来。公子们尴尬对望,裴景耀放下酒杯,怒视武延兴,目光阴沉。

    气氛沉闷,武延兴觉得自己当众羞辱了柴雍,扬扬自得,在胡姬雪白的胸前揉了一把,不耐烦地催促柳城县令:“这柳城难道找不到一个会西凉舞的舞姬?”

    柳城县令任期将满,盼着能早日调回中原,若此时被武延兴参一本,他这辈子都别想回中原了,前程系于武延兴一念之间,他不敢得罪这尊大佛,起身离席,嘱咐司户:

    “让三娘过来跳支西凉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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