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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而那始作俑者一人一驴已跑得不见踪影,只留一堆用旧了的锅碗瓢盆在胡杨树底下。

    小牛却是一改病色,神清气爽得很,并未被方才陡然而起的猛火所惊扰。在它后臀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件破了洞的缺胯袍,用来捂灭火焰,避免它被烧伤。

    王怀安面上火辣辣一片,却顾不得自己,先去打量薛琅,见他除了衣袖上多了两个小洞,倒是不见伤处,方松了一口气,又忙着请令:“大都护,那小崽子邪门,竟能利用牛放屁搞刺杀,只怕是细作,卑职这就带人将人捉回来!”

    “宵小莫追”薛琅负手而立,只道:“向牧监传话,病牛牛棚里不可存放草料,谨防引起大火,立刻移出。”

    “尊令!”方兄牵着牛急匆匆去了。

    清风几许,头顶树枝晃动。

    薛琅掸了掸袖上烟尘,缓缓踱上前,在原先停放瘦驴之处蹲低身去,寻了根枯枝在那堆遗留的锅碗瓢盆里翻搅。

    几息后,捻起一个双耳铜钵。

    铜钵厚重,边沿铸造着寓意好运的缠枝莲纹,是极贵重的餐具。可其上刮痕繁密,可见使用之人并不在意其价。

    在那莲纹收尾相接处,刻着一个蝇头大小的字。

    待他看清那字,不由挑了挑眉。

    柔。

    -

    赵勇顶着一头冷汗,两步并做一步要往安西都护府去报官。

    他腿上有旧伤,将将经过大集市门前,便被个匆匆窜出来的小子撞个趔趄。

    他顾不上去计较便要走,那小子却一把拽住了他,“赵世伯!”

    声音很是清亮。

    他不由脚步一缓,转过头来,但见眼前是个模样极清秀的小郎君,只面上却沾了些黑灰,衣衫也破旧,身上不见外袍,却把越冬的袄子穿在外头,比那些伸手讨钱的乞索儿好不了多少。

    他上下打量了半晌,终于在她那张花猫似的面上看出来些似曾相识,“阿柔?”

    “世伯你真厉害,双目如神,宝刀未老!”嘉柔顾不上寒暄,一边往回看,一边连推带拉,“快走,儿可累坏了!”先带着赵勇走远了。

    龟兹开市比长安早得多,此时辰时刚过,街面上已是人来人往。

    浩浩荡荡的商队继续向户曹衙门方向去;本地的居民也懒洋洋出来晒太阳;精壮的昆仑奴赤-裸着上半身,顶着藤筐在街面上穿梭,手腕、脚腕上的银环便叮叮当当响得清脆。

    嘉柔一身灰头土脸,赵勇也不遑多让,二人往人群中一混,便似泥牛入海,毫无踪影。

    嘉柔见没有追兵,这才松了一口气。而耳边赵勇已絮叨了多时,句句问在她为何前来西州上。

    赵勇问来问去,见她就是抿着嘴不开腔,终于脚步一顿,黑着脸道:“既如此,我修书一封回长安,你大舅父安太仆掌宫中车马,我就不信组不出几个马队来捉你。”

    “别!”嘉柔忙道,这才期期艾艾:“他们让我嫁人,可我不欢喜……”

    赵勇目眦。所以,这是逃婚?

    嘉柔见真话既已放出,便也不藏着掖着,从她祖父、她阿舅、她阿娘见了那郎君如何高兴地笑裂了嘴,一直到马场农场的牲畜们是如何地撒欢都描述一遍。

    赵勇越听越纳闷,听起来那郎君简直貌似潘安、人品可靠、家世优良,这位姑奶奶哪里不满意呢?!

    “可是,”她终于说到了转弯处,“他便是当年在街市上打马之人。这种人昔日能打马,此后很可能向儿挥鞭子。想不通外祖、舅舅们最最心疼马儿,却能看得上这种人!”

    赵勇被问得一滞,忖了半晌方猜测:“崔家同安家齐齐替你挑人家,定然是诸事都查得清清楚楚。说不得此间有误会?”

    他凝神细思量,也未能想起来当年那倒霉儿郎是如何辩驳的,只隐隐记得那人被摔断了两颗牙,满嘴的鲜血,说起话来“啊呜”“啊呜”,很是难听明白。

    “世伯以为是误会,那世伯便与他成亲好了,日后他打你,你正好会武,能同他两个对打。”嘉柔不满道。

    “尽瞎说,”赵勇不禁苦笑,思来想去也不好逼她太过,万一激起了这丫头的反骨,一溜烟地又跑了,让他去何处寻去?为今之计,只有他先将人稳住,暗中再向长安去信。

    他想明白此事,方换了个话题:“你既要离开,路上不知多带些甲士豪奴?河西多马贼,你怎地就敢一人上路?现下竟这番模样……”

    “带了呀,‘大力’护我一路,顶顶能干呢!”

    赵勇吊起的心略略一缓。

    大力,这个名儿听起来倒是有些身手。

    “人去了何处?”他转首往后瞧。身后路人来来往往,却不见有豪奴跟随。

    崔嘉柔回身便抚一抚驴头,“大力跟了我一路,莫看它还不到一岁,可马贼来时它驮着我一溜烟就跑,全天下最机灵!”

    赵勇的瘸腿一个趔趄。

    是驴!

    “至于我这身打扮……”她斟酌着措辞,“千里迢迢行路,总是要伪装一番,万一被崔将军的仇人盯上,我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什么崔将军,他是你阿耶!”赵勇无奈了一阵,又有些老怀安慰。

    她伪装成男子,又穿得这般穷巴巴,看来是为了掩人耳目,是个有成算的。女郎果然长大了,不再是三年前那般冲动无状的性子了。

    从集市外一路行来,路人瞧见赵勇时无不纷纷招呼,躬着腰身,很是恭敬。

    她往热闹的街面环顾,“世伯的客栈在何处?我还为你拉了买卖。最迟晌午,白氏商队的兄弟们就要来住店呢。”

    说话间已能瞧见前头路口客栈揽客的竖旗随风飘展,隐隐可见个“安”字。

    她立刻两步并做一步到了路口,已张臂高呼:“让我来看看世伯的盛世伟业!”

    她往拐弯处一蹦,人站在客栈门口,灿烂的笑容还挂在脸上,脚步却一滞。

    门楣上的牌匾,“长安客栈”四个字很是威武霸气。

    而挂着牌匾的,是黄土夯造的二层土楼,外头看着曾刷过彩漆,如今已辩驳脱落地比破庙好不了多少。

    因着背光,里头冷清清黑漆漆,似乎连一点活人气都没有。

    “这里是……”嘉柔回首。

    赵勇面上一阵窘迫,上前先一步替她牵过大力,“到家了,先进去歇息,我让你婶婶给你做炙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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