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寐(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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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夜知道,鹊仙镇之役只是一点星星之火,真正烈火燎原的大麻烦们还在后面。不过,多年举世公敌生涯,单挑群殴他都经验丰富,也不放在心上,一路闲逛一路往西。走得累了,闯入一座闹鬼的凶宅,顺手抓了几只作祟吓人的倒霉鬼伺候。
正午时分,烈阳如火,众鬼抬着一顶五颜六色的彩色轿子走在路上,身后盖着厚厚的帐篷遮阳,按照朝夜一贯花里胡哨的审美,里外爬满了红黄橙紫的花花朵朵。一路走,一路漂亮,一路香气弥漫。
朝夜懒洋洋地靠着轿子,悠悠晃晃,偷得浮生几日闲。
又偷了会闲,他不死心地又抱出他瞎买的一大堆地图,铺在腿上,一张一张看过。
地图价格不同,大小有异,粗糙有三文钱一张的草纸地图,精致有三两银一张的羊皮地图,千差万别。然后,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随便打开一张,一眼便能看到十个极其显眼的图腾。
“我现在,离盛京城越来越远了。”朝夜把手指点在地图中间,一座小小房屋的图腾上。
盛京城是南盛仙境的都城。
贵为四大仙境之一,盛京城和其他三境——西薛仙境、东阳仙境、北贺兰仙境一样,坐落在四通八达、繁华富庶的中心城市,分势鼎立在中原腹地,图腾是四座小屋。
地图往上走,浓墨勾勒出一条长长的黑色山脉,位在四境之北,就是修真界第一门派笑蓬莱;地图往下走,有一条振翅高飞的金红色小凤凰,位在四境之南,便是修真界第一家族凤凰天城。
朝夜手指一顿,极慢极慢地往左边移动,定在一轮红色的小月亮上,轻轻摩挲。
这轮红色的小月亮,就是近月虚。远离中原,坐落在西域。
他记得,早在天地双圣掌权时代,这一轮月亮图腾还是银色的。后来,他在杀生塔降世,接掌近月虚之主,死雾浓如黑夜,西方的夜空往往会高悬一轮血月,人们便把银色的小月亮,改成了红色的。
发了会呆,朝夜才收回思绪,手指走过黑色的土地、山川与河流,来到地图的最右边——一片浅蓝色的大海。可不管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换了无数张地图看,都找不到流光群岛的字样。
朝夜气呼呼地骂骗钱,把地图统统揉成纸团扔掉,心中知道是在迁怒。
看鹊仙镇那群修士的反应,对流光群岛了解极少,就连笑蓬莱、凤凰天城和四大仙境都不知道半神半佛是流光岛主,流光群岛具体坐落在何处,凡人就更不会知道,并且留画在地图上了。
树巅夏蝉“吱哇吱哇”,扯着嗓子尖叫,吵得朝夜头昏脑涨,睡也睡不着,热得拿手扇风,不由得越发想念昼苍了:“我怎么才能找到他呢?早知道不跑了,这么神神秘秘的。唉,天真热,多么适合跟他这一座大冰山脸待在一起啊,肯定凉快。”
正热得胡思乱想,眼角瞥到一片翠绿,登时满心清凉。
彩轿正路过一片瓜田!
田边有间草屋,守瓜人没在,只有西瓜又大又绿,看一看,教人口舌生津。朝夜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使劲拍拍鬼头:“停轿,停轿!”
还没停下,他长腿一迈,迫不及待地冲进瓜田,一阵挑挑拣拣拍拍打打,抱起一颗最大的西瓜,又抱起第二大的,晃悠回到彩轿上。
四鬼抬轿悠悠走着,朝夜随手一抛,一串铜钱呼啸着飞到草屋前的小树上,另一只手劈开西瓜,扑面一阵清甜。他火速摸出一把小铁勺,挖了一块送到嘴边,还没吃找,膝盖一沉,一颗小雪球“叽叽”叫着,风一样滚了过来,跳到朝夜腿上,雪白小爪及时按住他的手,小脑袋凑过来,啊呜一口吃掉了西瓜。
朝夜举勺子笑:“就知道你会抢,所以我挨着瓜皮挖了一块最不甜的。哈哈!”
小狐狸呆住,咂咂嘴,果然不甜,难以想象他这么大的一个大魔王怎么能这么坏,气鼓鼓,踩踩踩,在朝夜身上一口气踩了十多个泥爪印,才放过他,跳入草丛扑蝴蝶。朝夜一边拍腿一边扭头说它:“大热的天,你玩得一身草,等会儿不需往我身上爬。”
小狐狸冲他扭扭屁股。
朝夜:“……”
鹊仙镇之后,这只小狐狸缠死缠活地缠上了他,可能是想报恩,可它贪玩贪睡,蹭吃蹭喝,不管自己吃什么,多远它都跑来尝一口,简直像是报仇。
吃得正甜,鬼抬轿无声无息地进入一片树林,忽然,前方隐隐传来少女的啼哭之声:“……为什么偏偏是我!再有三天我们就成亲了,三天而已!”
另一个男声也是语带哭腔:“阿秀,你别哭,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管了,我带你离开仙河郡,远走高飞!好不好?”
阿秀似乎擦了擦眼泪:“不好。我跟你一走了之,后果谁都承担不起。”
那男子激动道:“我不管!我不要你死!”
不远处的野草丛中,站起一名粗布少女,纤弱秀美,满脸都是泪水,神色却慢慢冷静下来。她道:“不行!太疯狂了。十八个新娘,一个都不能少,少一个新娘献祭,河妖发怒,会发大水淹死所有人的!我们……我们怎么可以只顾自己……武哥,武哥,你怎么了?”
那男子眼发直脸发绿:“鬼、鬼啊……”
阿秀道:“鬼?什么鬼?”
朝夜也道:“什么鬼?”
那男子吓得声音都变了,阿秀也害怕起来,就在她东张西望要回头的时候,那男子一个激灵,忙道:“别看,别回头!”一把拽住她,魂飞魄散地逃了。
朝夜恍然大悟:“啊,是我!”
久辞人间,忘了这个动辄吓得人家满地乱爬的本事了,凡人肉眼看不到灵体,鬼抬轿的画面落在他们眼中,就是一顶彩轿飘在半空,摇摇晃晃自己在走。他坐轿吃瓜,手上流着鲜血般的西瓜汁,当真是无与伦比的恐怖。
朝夜迈下彩轿,四鬼化成一缕黑烟,汇入死雾。他扯了几片叶子擦手:“什么仙河郡?河妖娶亲?哪头河妖胃口挺大,一娶就是十八位新娘,也不怕噎死。”
登上一座高坡,往下俯瞰,朝夜微微皱眉。
高坡下,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城镇,被淹在一片黄色汪洋里,只能从房顶的分布格局勉强分辨出哪一条是路。河水漫到膝盖,人人蹚水前行,仙河郡已经被淹了。
“嚯,真有河妖啊?”朝夜摸摸肚子,“那讨一杯喜酒喝喝。”
他昨天夜宿在一座破庙,庙外有野猫野狗打架,喵喵汪汪打得凶狠,朝夜蹲在树上看了半夜,看到猫赢了才心满意足去睡,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到现在没进食。那俩西瓜大是大,可这人幼年时被实实在在娇生惯养了几年,挑嘴挑得令人发指,就吃了中间最甜的几口,没吃饱。
他转身吹了一声口哨,哨声未歇,一旁草丛簌簌而动,钻出一颗雪白毛球,熟练地爬到朝夜肩膀上蹲蹲好。
一人一狐往坡下走去。
河妖娶亲之事在镇上闹得人心惶惶,街上挤满了人,群情激愤都在议论此事,省了动嘴打听。朝夜边走边听,走到一家凉茶摊子落座,大概捋顺了怎么回事。
此地名仙河郡,因河得名。
仙河不一定有仙,而是自古以来,人们靠山吃山靠河吃河,对自己赖以生存的山水充满深情,仙山镇、仙河镇之名处处皆有,并不稀奇。仙河郡往西不远,有一条大河,河水清澈,水产丰富,打鱼捞虾是郡民的主要生活来源,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人人善水,很少闹出人命。
谁知两天前,仙河突然淹死了人!
而且,一淹就淹死了四个。
这四个渔夫出河打鱼,忽然船翻落水,淹死三人,尸体捞上岸边,郡长拨开湿淋淋遮住面目的头发一看,吓得大叫爬开。在河里泡了一个多时辰,人早死透了,却个个怒目圆睁,充满恐惧和怨毒,竟是死不瞑目。
三名渔夫无故溺死,已经蹊跷,死状又如此古怪,让人不安。更让郡民们不安的是,死里逃生的那个渔夫被救上岸后,人就疯了,说什么河妖娶亲,河妖派他来传话,三天内选出十八位新娘,献祭给河妖。否则河妖发怒,水淹仙河郡,谁也跑不了,所有人都要淹死!
说完,这渔夫“噗噗”吐了几口黑水,也死去了。
此事十分诡异,郡长不敢怠慢,立即派出两名年轻力壮的郡民,拿着钱财,连夜前往数十里外的安镇司求助。
安镇司,取“安民、镇魔”之意,是四大仙境在各自统治领域所建立的据点,分配有境卫驻守。何地有妖魔作乱,凡人求助,安镇司会立即行动除魔。岂知,安镇司派来的八名境卫刚刚乘船到了河水中央,平静河面上陡起一道巨浪,把他们拍入水底,也给淹死了!
不献新娘,却请修士打它,这一行为狠狠激怒了河妖,一道又一道巨浪拍上岸边,大街小巷水流湍急。才到中午,河水已经淹到大人膝盖,淹没小孩头顶了。
安镇司无法解决,前往盛京城求援的境卫还没回来,水位却在持续涨高。百般无奈之下,郡长只能先让十八位新娘献祭,暂时安抚河妖退水。
听到这里,朝夜暗暗咋舌,仙河郡远在盛京城三千里外,竟然也隶属于南盛仙境的统治范围。盛松石如今的势力真是大得没边了。
可话说回来,就算献祭给这东西十八位新娘,它也不会退水的。
朝夜边喝茶边琢磨,河流山峰修炼成妖,一般是何地成妖、何地作祟,很少离开故土。所以河妖向当地居民索取供奉,它也不傻,知道不可竭泽而渔的道理。要的供奉太多,吓跑了居民,得不偿失,所以一般是十年索娶一位新娘,少数贪得无厌的大河妖也是三年一位。一口气求娶十八位新娘?太罕见了!
在那条大河中作祟的怪物绝不是河妖,而是比河妖恐怖千百倍的东西。朝夜呼啦一把小狐狸的头,心里大概有了一个猜测。
如果真是他猜的那个东西,万幸盛京城的支援没到,否则事态严重至少连升三级。
这东西与河妖十分相似,不易辨认,战斗力和破坏力却比河妖厉害得多,也更稀罕。一般修士对它不了解,此番向盛京城求援,若说不清它的特点,没有引起高度重视,错把它当河妖处理,派来人手不够,不但摆不平这东西,还会彻底激怒它。
看看吧,安镇司的境卫一到河边,还没看清是什么怪物就被淹死了。它现在不过是催祭新娘,便要水淹仙河郡,可知性情高傲、手段残暴。若是盛京城的境卫和它打起来,不能一举斩杀,它杀发了性子,不光仙河郡,方圆百里的城镇都会被它一场大水全淹了!
朝夜正寻思着,耳边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喜悦之声,混合着哭声,抬头看去,长街尽头出现一条穿红戴花的送嫁队伍,抬着十八顶喜气洋洋的大红花轿,男男女女的郡民簇拥在最后,浩浩荡荡走来。这群人边哭边行,如丧考妣,透着十足诡异,不像是在办喜事,到像是在办丧事。
想想也是,嫁给河妖做新娘,这送嫁队和送丧队也没区别了。
朝夜给小狐狸舔了几口茶水,起身,跟在人群后面,走了一阵,眼前豁然开朗,竟是好大一片白水汤汤。
这河比他想象中的还大还宽,一眼望不到对岸,渡口悬红结彩,静静停着九条戴花的嫁船,装饰成了露天的大礼堂。众郡民择高处空地,对河跪拜,祈求河妖息怒退水。
一片哭天抢地的哭声中,朝夜蹲在河边,仔细察看。
河水极清,水面粼粼泛起丝丝涟漪,碎裂着亮眼的光芒,水底深处,是不是有滚滚的大片黑影涌动。
这河果然不对劲。
刚才郡民说,仙河很少死人,可这片河水中的水鬼和浮尸少说也有数百,怨气滔天。如果不是在仙河郡淹死的,那么,只有可能是跟着那个怪物迁徙过来的了。
那边郡民们哭喊片刻,不敢拖延,强打起精神送新娘上船。十分奇异,新娘子一站上船,无需划桨,小船一颤,悠悠地自动漂向河水中央,瞬间离岸数丈。
白水黑舟,红衣新娘,这场景美得令人心碎,心知此去即是永别,新娘家人们一送再送,早已哭晕一地。那武哥呆呆站在岸边,眼眶通红,看了一阵,忽然道:“……那条船上,怎么有三个新娘子?”
众人吓了一跳,胆战心惊地看向他,郡长道:“阿武,我知道你不想让阿秀献祭,可你发疯也要考虑后果!河妖发怒降灾,你担待得起吗?!”
话音未落,又有一人道:“我、我也看见了……十八位新娘,九条船,一条船有两位新娘。可你们看第三条船上,怎么多了一个新娘子?”
这新娘子……就是朝夜。
他知道仙河郡郡民生怕触怒河妖,绝不会让一个陌生男子跟着新娘上船,偏偏时间紧急,说服他们也太麻烦,为免去多余的口舌是非,趁喜婆送新娘上船之际,趁乱藏了上去。新娘子凤冠霞帔,穿扮隆重,完全挡得住岸上郡民的视线,而她们盖着鲜红的盖头,一动也不敢动,也看不着他。
九条嫁船在河水中漂流,渐渐驶近河心,忽然,所有小船齐齐一震,好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撞了一下,不再前进,船头一转,顺着一个方向疯狂转动起来!
新娘子们哆哆嗦嗦站在船上,本就害怕,船晃得又剧烈,顿时一片东倒西歪,鲜红的盖头漫天飘落,露出一张张梨花带雨的容颜。她们都是妙龄少女,最大的也就十八九岁,生在仙河郡,长在仙河郡,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吓得脸色煞白。
一名新娘慌不择路,连连后退,身子后仰就要栽进河里,朝夜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尖叫乱挥的手,刚把她拽回船上,小船又是一阵猛晃,也差点摔了!
他放开新娘,趴在船舷上,低头看水。
一眨眼间,整条河的河水都沸腾了,变成了恐怖的漆黑色。船群中央,水面塌陷,疯狂转动起来,搅出一个巨大的黑洞!
朝夜一看不好,是漩涡!
九条嫁船霎时间被一股强劲无比的涡流吸住,船身砰砰剧烈撞在一起,一边疯狂自转,一边被吸着下沉。
河妖迎亲了!
漩涡狂转,带起一阵咸腥苦涩的风,不知是谁的鲜红盖头飞到朝夜脸上,被他一把掀开,正想说话,眼前红影一闪,又一名新娘哭喊着掉入漩涡深处。朝夜飞身一扑,搂住她的身子扑到对面船上,险险避过,坐起身来,厉声喝道:“都别忙着哭!抓紧船舷,小心漩涡!被吸进去就出不来了!”
船上突兀地冒出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新娘子们一愣,然而河妖当前,也顾不上惊讶奇怪了,本能地听他的话抓牢了船舷,惊慌地看向他。
朝夜没看她们,抹了一把脸上水珠,盯紧河面不放松:“果然是这水有问题。是水皇帝。不是河妖娶亲,是水皇纳妃!”
仙河郡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血霉,遇到这个杀人如麻的怪物!
这水皇帝被称作“水中之水,水中皇帝”,听“皇帝”二字也知道来头不小。它本体是一道黑色水流,盛出来也就一碗,因此人们也骂它“一破碗”,这外号还是朝夜给它起的。可是,别小看这一碗水,山川河流存世千千万万年,极难修出灵性,然而一旦成魔,就是为祸四方的大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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