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与权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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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羲元居住的丹阳阁,栽有数株碧桐。柯叶相幡,与风飘飓,高或参天。诗经有云: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此时,朝阳铺盖于梧桐上,霞光璀璨,美不胜收。
窗边紧蹙眉头的姬羲元看惯了美景,头也不抬的与手中的针线作斗争。
“嘶,”细长的银针挑破了手指,未缝边的白帕染红了一点。姬羲元叹了一气,将针线绸缎扔回木匣中,抹了药膏止血。
女红这样明明白白列于女子下的活计似乎是女子的天职,合该是女子都会的。可惜,她终究不是能走“正常路”的人,装模作样也干不好。
现在正是各衙门的官员放衙的时候,姬羲元今日特地比平日早一刻钟离开弘文馆,就是为了守株待兔。闵清洙是个审慎的人,姬羲元昨日从倚梅园附近阁楼路过的事情是瞒不过他的,今日必来试探。
做父亲的总是要脸,虽然做下了丢人的事,却不希望孩子知道。
姬羲元往软榻倒去,左手摸向一旁的茶几,准备翻两页书册静静心。
指尖触之温凉且有棱角,显然不是那本被春妪仔细包了绢布的《仪礼》。姬羲元顿了顿,还是将宝印拿过举起来,黄昏的红日毫不吝啬的把余晖照耀在金玉质地的宝印上,阳光下诚实地散发光辉。
从高祖算起,到阿娘这一代已经是第二十八位大周皇帝,也因是阿娘继位,她作为长女才有资格手持太子宝印。可偏偏,她有一个亲弟弟,且天资出众。
阿娘能稳坐帝位,一是皇室三代以内无年轻男嗣,二是阿娘天生之才,三是阿翁布置妥当,前路铺平,四是连年丰收,海晏河清。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占尽,才有了当今第一位女帝。
姬羲元作为长女,天资上佳,五岁启蒙,多年勤学不缀,众人捧着让着便自以为是天命所归。
四弟出生、进学,她好像才渐渐明白这两年别人偶有的复杂目光是怎么回事。
同样的诗赋,同是新学,别的人少说三两遍才能背诵,多的九十遍还磕磕绊绊,只有他一遍就能朗朗上口。哪篇文章,只要夫子略略讲过,便能轻易道出。
谢祭酒当时眼中放出的光,与平日对她的夸奖截然不同,惊喜跃然于面庞。当时来授课的几位夫子,激动至极,整个上午几乎所有注视都投放在四弟身上。
若她是男子,一切安然。
但她是有弟弟的女子还肖想皇位,在其他人眼里怕就是最大的罪过了。
现在存在她身边的每个人都妄图影响她、操控她或者杀死她。
可她不愿意。
姬羲元握着宝印的手收紧力道,翻身卷进薄毯哽咽出声。
宝印在满床锦绣里滚了两下,被略带薄茧的修长大手轻易拿起放置一边。天下间唯一能遣开侍人,悄无声息地进入丹阳阁的男子唯有当今皇夫闵清洙了。
将门世家闵氏出身的闵清洙,虽说走了科举一途,但也有多年的底子在。轻盈踩过遍地绒毯,丝毫没让心绪起伏不定的姬羲元察觉。
长榻宽敞,多坐个人也不显。直至闵清洙伸臂一捞,将薄毯掀开一角,姬羲元才惊觉,很快又放松下来。扯下薄毯,姬羲元泪水盈眶,鼻尖粉红,耳垂因羞耻通红,扯着帕子为自己拭泪。
在大周,过了八九岁,做耶娘的就很少与孩子们亲近,反倒是隔代亲多些。已经十三岁的姬羲元在祖辈早逝的情况下,许久未曾在长辈跟前流泪痴缠了,一时羞惭不已,止了泪。
闵清洙初觉新鲜,多看了两眼又觉得心疼,终归是自己疏忽了,抬起手拍了拍姬羲元肩膀,安慰道:“阿耶面前想哭便哭了,害羞什么?小小年纪莫做大人模样,阿幺要什么想什么,做耶娘的无不有应的。”连来意都忘了。
欲哭不哭时是听不得人安慰的,愈是来劝愈是委屈,姬羲元抱着闵清洙胳膊低泣,泪珠连成串往下掉,不一会儿濡湿了一片。
闵清洙左手给抱着,右手抚姬羲元脑后,半搂着她哄:“哭吧哭吧,阿幺哭过了再与阿耶说话。”
一场发泄额外漫长,姬羲元痛痛快快地流尽了泪,才手中攒着的手帕不知何时变成了深青的衣袖,已然湿透了。闵清洙浑然不在意,用另一边衣袖替她擦了涕泪,收拾鬓发。
姬羲元右手背贴着肿起的双眼,说话犹带泣音,犹疑着转移话题:“阿耶今日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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