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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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大约是他没有回路家公司的原因,路潍勤时不时会针对他一两句,但路桥全程恍若未闻,连话都不搭一句。
苏釉再一次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那种莫名恶意。
但是路家的恶意是迂回的,披着糖衣,如果不够聪明,可能要吃进去才能发现,不像苏怀民和他之间,永远都是赤裸裸,毫无遮掩的。
苏釉分不清这两种恶意相比较而言,哪一种更不好。
但他却能看出来,路桥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无视这些恶意,而他,却只能垂死挣扎。
除了这些披着糖衣的恶意之外,这顿饭尚算圆满。
就连洛颀都自如了许多。
大约是因为苏釉已经来了路家有一段时间,而她担心的事情却一件都没有发生,她渐渐说服自己,这个孩子之所以用那么恶劣的手段逼自己将他带到路家来,不过是为了过更好的生活,不过是为了钱。
只有真正经受过常人想都想象不到的贫困与绝望的人,才会真正意识到钱这个东西究竟有多好。
没人比洛颀更明白这一点,也恰恰是这一点很好地说服了她。
可能因为话少的原因,路桥第一个放下餐具。
他用餐巾拭了拭唇角,抬眸看向路升:“哥,游泳吗?”
路升刚要应声,路潍勤却看他一眼,又对路潍州说:“小升磨练了这几年已经大有进步了,最近市场部那边有空缺,我想着要不要将他调到市场部去历练历练。”
路升只得对路桥摇了摇头,悄声道:“晚点儿去找你。”
路桥点了点头,他拉开餐椅,向其他人打声招呼,径直离开了。
路桥一走,路潍州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孩子……”
不过一口气叹过,他不觉又笑了起来,隐隐带点骄傲:“不过,他比咱们强。”
路潍勤沉默了片刻:“再强跟别人一条心也白搭。”
路潍州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地道:“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儿子,也跟我姓路。”
餐后甜点送了上来,有撒了满满坚果的冰淇淋球和水果拼盘。
苏釉找刘嫂要了个小点的碟子,每样水果都选了一点,凑够一小碟后他站起身来:“叔叔,我去给哥送点水果。”
路潍州点了点头,路潍勤倒是笑了一声:“这两个小的感情还挺好。”
“小釉懂事儿。”路潍州说,“让着那个混账玩意儿而已。”
夜晚的泳池和清晨又不一样,四周不算密集的昏黄路灯为泳池镶了一道浅浅的金边儿,中间则被星月之光照亮,荡起十分温柔的波澜。
路桥一头扎进深水区,透过清澈的池水,能看到天上随着水面摇晃的星星和月亮。
皎洁,明亮,温和……
慢慢化成了一双慈爱的眼睛,那是他外公的眼睛。
下午在疗养院的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
路桥亲自帮桑庭竹洗完澡换了干净衣服,又和他讲了最近尚科的进展。
凭借着母亲和外公留给他的资源,公司发展得很迅速。
而他刚出生时,他们为表达爱意而为他建立的那个基金会,更是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让他几乎没有太多的后顾之忧。
“小桥。”离开前桑庭竹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老人眼睛里没有丝毫的为难和牵强,只有对他的爱与关心,“你现在是外公在世上唯一的牵挂了,如果你不开心,外公也会很难过。”
路桥没说话,只垂下眼睛轻轻地抚着老人瘦得犹如一把枯材的手。
在桑庭竹面前,他不是谁家的少爷,也不是哪家公司的老板,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
“你妈妈毕竟已经走了,”桑庭竹说,“如果留给你的只有痛苦与愤恨,让你再无法感知到幸福的话,她在那边也不会开心。”
老人顿了一会儿,忍不住轻叹:“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父亲,‘商泰’虽然是外公的心血,可本来也是要留给你的,早晚都要姓路,早一天晚一天又能怎么样?”
路桥不知道外公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的。
他也没办法知道,老人是有多么爱他,才宁可放下一切,只为了让他心里好过。
可路桥却更加难过。
因为要忍受那样的难过,他垂着眼睛,连太阳穴都发出尖锐的疼痛。
他的母亲并不是如路家公布出去的因病去世,而是死于坠楼。
没人知道她临死前有多么痛苦,明明那么爱路桥,可还是舍得放开了他的手。
路桥其实比痛恨路潍州和洛颀还要更痛恨自己,痛恨自己年少不知愁滋味,痛恨自己在外公和母亲搭建的安全堡垒中没心没肺地笑了那么多年,痛恨自己没能更早一点发现到母亲的异样,更痛恨自己没在龙城读大学,可以时时陪伴在母亲身边,也痛恨自己犹如温室里的花多,没听外公的话,早一点进入‘商泰’,以至于在母亲去世不久,外公大受打击不省人事的时候,他老人家一生的心血就被改了名号,成了所谓的‘路达’。
现在还成了路家人引以为荣的产业,甚至有人已经悄悄握起了刀,想要将这块蛋糕分开。
“外公,您放心,”水面上慢慢浮现出他自己的脸来,目光坚决,“商泰永远都是商泰,我会用自己的双手把它拿过来,您要等到那一天,等着亲眼看那些人的领自己的报应。”
“我不觉得痛苦,”他的眼尾发红,“如果不能为您,为我妈,为我自己讨回公道,我才会真的痛苦。”
胸腔里的气体越来越少,已经隐隐作痛,路桥仰头破水而出。
水雾遮挡了他的视线,他隐约看到池边多了一道身影。
以为又是早晨那个人,他心底一直压抑的戾气不觉如杂草般丛生。
只是还未及发难,岸上便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哥。”
路桥抬手在脸上抚了一把,眼前的视线终于豁然开朗,月光下,少年端着个小小的餐碟,迎面走来。
“哥,”他又叫了一声,“我带了点水果给你。”
路桥站在水中央,看少年在岸边脱了鞋,一双光洁纤细的脚探进了水里,遥遥向他招手。
“我不吃经别人手的食物。”虽然明知所有的恩怨都和这个孩子无关,可路桥仍难遏制声音里的冷意。
“啧,”,少年偷偷鼓了鼓腮,不死心地说,“就经了刘嫂和我的手,没经别人的手。”
“你就是那个别人。”路桥哼笑一声,双脚一蹬游远了。
他的身材穿着衣服时已足够完美,脱了衣服就更是让人惊艳。
流畅的肌肉线条像是蕴着无尽的力道与韧劲儿,十足轻松地破开水面,游向了远方。
“你不吃我吃。”苏釉嘴里愤愤然,可眼睛却没离开那道身影。
他用叉子叉了一块蜜瓜放进嘴里,随即将脚放进水里踢腾起来。
那道身影远了又近,苏釉含着颗圣女果对路桥喊:“哥,你游的真好,可以教我游泳吗?”
“不能。“路桥说着来到了岸边,抬手扬起一蓬水花,不偏不倚地向着苏釉兜头而来。
苏釉一手还握着叉子,忙抬起另一只手去挡,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落进了水里。
“哥。”他惊叫一声,双手双脚胡乱扑腾着向路桥扑去,“我不会游泳,救……”
水珠顺着发梢与眼睫从路桥脸上滑落,皎洁月色下,看着苏釉手忙脚乱的样子,他眼底不觉勾出一抹笑意来。
眼看着小孩儿就要沉下去,路桥一只手伸进了对方腋下,可下一刻他的脸色就变了。
“你他妈,”他将人从水中捞起来,脸黑眸冷,“你乱摸什么?”
终于能呼吸了,苏釉双手死死抓住路桥的手腕,一副生怕被抛下的样子,可偏偏又不敢直视人家的眼睛。
“我不是故意的,”他小声说,水珠顺着浓密的睫毛往下滴落。
雪白的运动t恤已经湿透,遮不住那一点樱色,而他显然并未发觉。
他咬着湿漉漉红润润的嘴唇抬起眼来,羞怯又有点促狭地往路桥身边凑了凑,用气音在路桥耳边道,“好大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