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陨(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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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将沈棠蔌裹在其中。

    下一刻,灵棠如遭重击,轰然爆开,飓风扫射四周,众门徒全部抬手遮眼。只一瞬间,红光消散,沈棠蔌一同碎裂湮灭。

    抚江行僵硬地伫在原地,它不留血污,剑身却还沾着一朵五瓣灵棠,但也只是短暂一瞬,就再不能留住。雪重殊抬起手,掌心裂出一道血缝,灵棠碎裂,葬于其中。

    众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听见忽来峰顶疯啸的雪声,那样猛烈,好似拼命冲撞囚笼的凶兽。

    不知过了多久,雪重殊缓慢地抬起手,两指僵硬地蜷了蜷,万剑台两侧的八十一只白玉长钟同时震响。众门徒将佩剑呈于额前,磕头长跪,哀声惊天。

    成元三百二十年,长明尊堕魔弑师,被岱渊尊亲手斩落,魂飞魄散。神元宗一朝陨落两位大乘宗师,血云笼罩万里,千日不灭,天下俱震。

    “成元”之年,就此终结。

    ——《仙门录》

    太悬一百年,大雪,邕州莲花镇,映荷街。

    丑时已过,柳暗花遮,只剩街尾的酒肆笼光莹莹。两个堂倌紧挨着伫在店门旁的墙角取暖,小声抱怨今年比往年还冷,夜间的风夹雪吹起来像鬼啸,不知道的还以为地下的祖宗也要起床过年。

    其中一个搓着手,浑身的乏累早被寒风吹走,这会儿正冷得直哆嗦,“寒气只敢欺负我们,你瞧白日进出客栈的仙门弟子各个穿得单薄。不过我看他们身穿各色弟子服,显然不是出自同一宗门,怎么都汇集在此,难不成咱们这儿出了什么邪魔?”

    另一个将双手塞进衣服里,贴着肚皮取暖,说:“不是邪魔,是碧穷山有百年灵宝出世。仙门在山前设了术法,将碧穷山护在其中,否则仙君们打起来,这山崩地裂的,我们不就跟甜瓜似的,咕噜咕噜就没了?”

    他们聊得正欢,一道干净清澈的年轻男声突然响起:

    “二位好呀。”

    两人吓了一跳,同时转头,雪飘如絮,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个人。

    这人身穿芰荷色长衫,乌发如云,用一支玄木簪随意挽了,腰间别着把扇骨纯黑的折扇,乍一看素净清雅,轻晃的海棠扇坠却艳红如血。他寡白的唇轻启,说:“深更半夜,店家还做生意。”

    一个堂倌率先回神,结巴着说:“里、里头有客。这天寒地冻的,公子可要进店稍坐?”

    沈棠蔌伸手在袖袋中掏了半天,递出一串铜钱,手背青筋汩汩暗涌。他看了眼挂在店门口的食单,舔舔唇,说:“二两今夜醉海棠,要冰镇!”

    堂倌接了钱,眼神还没舍得挪开,嘴上却熟练地说:“小店的春雨胎虾乃镇上一绝!搭上酥脆可口、香而不油的馍馍——”

    沈棠蔌立刻加钱。

    堂倌咧出白牙,说:“小的这就去吩咐厨房!”

    “公子快请。”另一个堂倌引着沈棠蔌上台阶,等跨进店门,他转身去拉木窗隔板,头上的灯笼随风晃,照过沈棠蔌踩过的雪地,不见一道脚印。

    堂倌呼出一口浊气,“砰”的一声将木窗关紧。

    店内只坐了个独客,身穿黄螺袍,双臂皆有棕色虎头徽纹。他闻声转头,不想这随意一瞥竟教他呼吸停滞,人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酒杯先滚落在桌。

    堂倌正引着沈棠蔌往最里头的空桌走,一道粗犷的男声突然响起:“慢!”

    只听厉风扑面,一把钢刀直射而来,堂倌吓得往后踉跄,被沈棠蔌扶了一把才站稳。他惊魂未定,不想沈棠蔌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掐就断,却这般有力。

    刀尖插入地面,挡在沈棠蔌脚前。

    发尾微扬,沈棠蔌抬手扶簪,垂手时指尖滑过后颈,以作安抚。

    黄螺袍重新翻开只干净的酒杯,眼中淫光毫不遮掩,“小公子,相逢有缘,不如和我同桌吃杯酒,就算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沈棠蔌看了眼那身黄螺袍,语气很轻,“你长得太丑,我怕食不下咽。”

    “小公子牙尖嘴利。” 修士只在沈棠蔌周身察觉出一股极为薄弱的灵力,目光霎时像看掌下稚兔,“不过美人泼辣三分是情趣,再多就是自找苦吃,我再问一遍,公子可要吃我的酒?”他手指用力,酒杯“啪”地碎裂。

    另一个堂倌掀帘一看,转身跑了几步,跟躺在竹椅上的老板咬耳朵:“不想是个好色之徒!那公子就算答应,怕也不是吃杯酒就能了事。先生?”

    先生双目紧闭,呼吸均匀,睡得正憨,闻言却从屁股底下摸出一把竹骨算盘,弹了下顶珠。

    沈棠蔌勾出折扇,在指间转了两圈,说:“你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再学着好狗儿叫三声,讨得我欢心,我便大发慈悲,泼你一杯酒吃,如何?”

    修士面色陡变,“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棠蔌右脚尖点地,轻轻画了个小圈,他说:“知道啊,一个脸皮厚、讨人嫌的货色。”

    “放肆!”修士厉喝,语气倨傲,“我乃北江门门主的亲传弟子,破风刀——王罡!”

    沈棠蔌一惊,结巴道:“谁、谁啊?”

    王罡拍桌而起,面色难看至极,“你敢挑衅我?”

    “不曾挑衅,我只是觉得令师应该稍微关注门中弟子的头脑是否健康齐全。”沈棠蔌真诚鼓励,“不过大道三千,日月万年,令师只需再多教出些像阁下这般的高徒,贵门声名必定臭吐四海。”

    “住口!”王罡忍无可忍,倏地抬手一指,钢刀拔地而起,在半空旋转一圈,陡然转向,狠狠砍向沈棠蔌的腿!

    堂倌一声尖叫还未落地,刀风已经掀起轻柔的芰荷衣袍,直逼沈棠蔌的右腿,而沈棠蔌浑然不动,像被吓呆了。王罡扯唇讥讽,却倏地神色一僵,因那刀锋不知为何,突然在沈棠蔌的裤腿前停滞不动。

    “怎么可能!”王罡催动术法,刀却像是被什么力量攫住,一动不动。他震惊地看向沈棠蔌,“你……”

    沈棠蔌微微一笑,钢刀倏地断裂成碎片,落地砸出几声闷响,他往前一步,刀片彻底碎裂,被他踩在脚底。

    “我的刀,你!”王罡满腹淫思被杀意取代,当即爆喝一声,跃至半空,一拳砸向沈棠蔌的脑袋!

    凶猛拳风直扑面门,沈棠蔌眉眼未动,脸色苍白如夜鬼,双眼下的一双红痣却是糜艳至极。

    王罡色心再起,刚想收手,一道声音突然喝道:“退!”

    这声音温和却有力,在王罡身前竖起一层光障,将他的拳头拦住,而后劲风一扫,将他猛推出去!木窗炸裂,王罡从店内飞出,摔在道上滚了几个跟头,尘土飞扬,鲜血喷溅。

    沈棠蔌手中折扇止住嗡鸣。他侧身一瞧,出手之人站在店门口,一身白底立领弟子袍在风雪中平整不苟,袍摆绣着的那簇金梅很是应景。

    “!”熟悉的梅梢扎了眼,沈棠蔌瞳光轻颤,如堕旧梦。

    王罡被震断了几根肋骨,挣扎着爬起,庞然怒气在看清男子面容后尽数化为忌惮。他踉跄后退,颤声道:“宣、宣师兄。”

    “你我并非同门,你看着还年长我一轮,我做不得你师兄。”宣清无转身看向沈棠蔌,“夜间歪邪横蹿,肆意欺人,公子若不介意,可与我同坐。”

    王罡闻言咬牙,却只得狼狈退开。

    沈棠蔌松开攥紧的左手,将手连带掌心的血迹一起藏入袖中,咬紧的齿关也倏地放松。他莞尔道:“好呀。”

    宣清无入店,与沈棠蔌互相见礼,两人在一方空桌落座。宣清无转头叫堂倌煮茶时,沈棠蔌眼皮低垂,遮掩住那一瞬即逝的诡异绯光。

    街上空无一人,王罡拖着剧痛往前走,神元宗首徒宣清无现身相助,纵使他再不甘,也不敢久留。待拐过一道巷口,他抬手抹去嘴角血迹,狠声道:“小贱皮,你不会次次都有好运气!等我找到机会,看我不把你玩烂,再让你血肉尽碎——”

    “好事何须等来日,我这不就上了门?”

    华丽轻佻的男声掠过眼前风雪,王罡只觉得脚腕好似被火蛇爬过,瞬间被烫烂一层皮肉。他痛得惨叫出声,因这诡异的气息而浑身颤栗,惊惧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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