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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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好了。谁都知道柳轶尘是东宫的人。

    话落,他抬起手,眼看一巴掌又要落下,屋外却传来一个冷声:“住手!”

    杨枝挣扎抬首,见一袭苍青布衣,自光影处快步踱来。其实她不用抬首,那个声音她认得,这个味道她也认得。

    古老的风拂过山谷,古老的树抖动枝叶,古老的泉淌过溪石——不变的有山川明月,还有他的温柔。

    背着药箱的青年疾步走来:“江大人住手。”

    江令筹眯眼望向来人:“薛公子。”薛家在京城是个奇异的存在。薛太傅薛弼,虽官拜一品,却只在崇文馆任个讲学,家中几个公子,经商的经商、行医的行医,还有的,干脆进山当了道士。

    但薛弼在天下文人中,影响还在。

    江范教子不严,如今更是简略到只剩下两个要求——不得与大理寺的柳轶尘硬碰,不得惹薛家人。

    对待薛家人,江老头的策略十分简单朴素,就是熬死薛弼。

    薛弼生子颇晚,如今年纪比江范高出不少,兼之体弱多病,前些年还犯了中风。江范很有信心,这一两年就能熬死他。

    严禁儿子招惹薛家,不是怕,而是不愿再生事端。

    如今朝中微妙的维持着平衡,便是一片羽毛落到其中一方身上,都有可能引发格局的大变。薛家,很有可能便会成为这片羽毛。

    “薛公子认识这姑娘?”江令筹问。其实今日薛穹出面他也有些惊讶,薛穹是个世外的菩萨,虽然开庐行医,但只管问诊写方,从不掺和“人间”的事端。

    薛穹点了点头,拱手道:“杨姑娘是薛某相识,江大人可否卖薛某一个面子?”

    江令筹倒是不想为个丫头一次犯老爹两忌,但仍挑了挑眉:“如何卖?”

    “薛某有个方子,能令三小姐短期内不宜婚配。”薛穹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江令筹眸光一动,默然片刻,方直截了当问:“是否伤身?”

    “以药辅之,三年内,无碍。”薛穹道。

    三年,好,够了。

    江令筹定定望了薛穹一眼:“好,那我就卖薛公子一个面子。”手向后一招,带人离开了倚翠阁。

    江令筹一走,杨枝挣扎着爬起来:“多谢薛……”

    “姑娘别动!”薛穹连忙道,手虚扶了扶她的肩,在她身边蹲下:“手给我。”

    杨枝向他递出手。

    因在地上所蹭,那只手脏兮兮的,混着血污,甚至可能还有那顽童的尿。她头一回,为自己的脏感到无处遁形。

    薛穹探出三指,指节纤长,手背白皙洁净,更胜白玉。杨枝自惭形秽,下意识缩回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一蹭。

    薛穹轻轻一笑,旋即亦将自己的手往地上一蹭,像裹面粉一样蹭满灰尘,方道:“医者无忌,姑娘放心。”

    可她并不仅将他当个医者。

    杨枝怔了怔,垂下眼,任由睫帘遮住底下黯然翻涌的情绪,讷讷向他伸出了手。因柳轶尘的旧公服衣袖断了一截,露出一截小臂来。

    杨枝肤色本就白皙,小臂更是雪白莹润,似一截洗净的莲藕。只可惜那莲藕破开了一个口子,上面一道长疤,狰狞丑陋,蜿蜒向上,像一条细蛇,钻进了衣袖里。

    疤痕泛白,显然已老,不知是何时落下的。

    薛穹为杨枝搭脉,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她小臂上。只一眼,他整个人猝不及防地一震,探出去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久远的记忆如忽然翻滚的沙暴,在意识与理智抵达之前已将他裹挟与吞没。

    一颗眼泪,映着午时最热烈的阳光,衬着满屋因打斗而飘起的尘埃,毫无征兆地落在那一截丑陋的疤痕上。

    杨枝愣住了。

    忙拉袖子去遮那疤痕,却已掩藏不及。

    薛穹抓住她欲拉袖子的那只手,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道疤。

    他是个文弱书生,比柳轶尘还要瘦些,此刻手劲却出奇的大。

    “薛大夫,你抓疼我了。”杨枝有些心虚,只好道。幼时跟北军一群臭小子打架,落下了永久的疤,这疤不疼不痒,这么些年,她都快忘了。

    薛穹却仍未放手,目光直直与杨枝相对。

    良久,才有些莫名地挤出一句:“姑娘可会……扮毛虫?”声音一刹那如冬日的风,带着沙沙的粗粝感,更似在沙漠长途跋涉的旅人,因为干涸,整个嗓子眼都裂了,在灼烧。

    不待她答便吃吃一笑,那笑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艰难跋涉而来。

    杨枝一下子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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