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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侥幸抵达德尔菲,也无法得到阿波罗的任何回应。“我不知道。”
见达芙妮惊愕地瞪大眼睛,阿尔忒弥斯哂然:“窥视命运的纹理、从中读出有意义的图景,即便对神祇来说,也不是轻而易举之事。而做出第一个预言,又对完全掌控权柄有特殊意义。不是所有神明都能够承受这一职责,也不是所有神明都愿意那么做。”
这话意味深长。达芙妮眼神探究地闪了闪,没有追问。
“告诉你也无妨。我与阿波罗降生时,诸多女神降临德洛斯岛,赠予我们祝福的礼物。我们的外祖母福柏是乌拉诺斯与盖亚之女,福柏原本想将权柄赠予我,正如我的外祖母从她的姐妹、律法与正义的女神泰美斯手中获得了预言的权柄,而泰美斯当年则从万物之母盖亚那里继承了这一能力。”
阿尔忒弥斯轻轻抚摸她的弓身:“但我犹豫了。”
达芙妮不禁问:“为什么?”
“不可避免地,执掌预言权柄的神明会看见自己的一部分命运。”
达芙妮有些惊讶:“我以为命运三女神的纺锤与丝线决定的只有凡人的命运。”
“命运的原始女神阿南刻并未逝去。神明不死不灭,但只要阿南刻愿意,祂就能在不知不觉间更易星辰的轨道,决定等待我们的是繁荣喜乐,还是失败苦痛。预言权柄也不过是获准向祂的存在之中投去一瞥罢了。”
阿尔忒弥斯看向天空:“我认为先觉是一种枷锁,会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顾虑和烦忧。比起向凡人下达神谕所获取的供奉,我更热爱无拘无束的自由。”
金发女神看向达芙妮,表情难得极为柔和:“于是阿波罗接手了预言权柄的基石。称不上报答,但我自觉有责任尽可能让他少受命运的苛责。”
达芙妮眼睫颤动了一下。
阿尔忒弥斯伸手,替达芙妮将鬓边的一缕散发别到耳后,动作亲昵,那沾染着寒凉气息的指尖却让她打了个寒颤。女神见状宽容地微笑,温和地、商量般地吐出不容质疑的论断:
“我对阿南刻的裁决心怀敬畏,不会无凭据无缘由地滥用神力。达芙妮,但愿你不会给我伤害你的理由。”
※
阿波罗睁开双目。
模糊的线条与色块映入眼帘,他的第一反应是在线条与线条之间寻找更为细密的线,试图从中读出纹样。没有,不存在更精微的细线。他随即意识到这些骤然显得疏阔的线与面是神庙的重重立柱、拼花地砖与镶嵌壁画。
这里是德尔菲。他的意识已然尽数自阿南刻的漩涡中归还,回到此地神庙最深处的真身。
意识之海前所未有地充盈,几乎要满溢而出。阿波罗绷紧唇线,强行将刺穿太阳穴般的晕眩感压下去。
原始命运阿南刻对任何来客一视同仁。阿南刻慷慨地赠予阿波罗关乎现在、过去与未来的知识,太多的知识,根本不考虑来客是否能够承受那份智慧附带的重荷。然而阿南刻的款待也是严苛的考验。
阿南刻并不因为他是福柏的后代、当今万神之王的子息而有所容情。
阿波罗无法准确估量在阿南刻的漩涡中待了多久。万千的前因与后果同时涌入他的脑海,衰败与兴盛、种子抽芽与花朵枯萎、日升月起仿佛在同一时刻发生。时间在那里彻底失去意义,他很快无暇去逐一理解所见所闻,甚至连对自我的感知都逐渐稀薄。只有编织图样形状的奥秘源源不断地烙印进他的意识深处,一层又一层,仿佛要将他压垮。
但现在他回到了德尔菲,这意味着原始命运认可了他。
阿波罗闭了闭眼,再度启眸,视野变得清晰。
意识之海也逐渐恢复平静。这番考验在他神识中留下了一枚印迹。那好比一个通往深处的孔洞,他从中只能窥视到未来的一角,但那也足够,不能更多。
提坦神与奥林波斯神都无法全盘接纳阿南刻。
现在他要做的,便是任由灵性驰骋,引导他看向合适的方位,做出第一个预言。
瞳孔扩张,包裹着虹膜那象征不死的暗金色缩小为细细的一线。金发蓝眸的勒托之子坐在神庙最深处的三角高凳上,凝视着不存在于此地的纹样,口吐自然连缀成词句的音节:
“自幽光闪烁的岩洞,
“自雷霆之主的血肉,
“来客登临云上的雪峰,
“自此永享众神的欢宴。”
阿波罗并未刻意抬高声量,但他知道预言的词句已经抵达了奥林波斯山,也散落在尊贵的深色大地上。
他对德尔菲神庙近旁土地的感知立刻变得更为敏锐。他的感官凌驾于身躯之上,不论宏伟还是渺小,他都同时察知到:
无需转动眼珠,他看到德尔菲属于勒托之子的神圣居所光芒万丈,金色光柱点亮傍晚的天空,仿若有燃烧的星辰接二连三自天空落下;清冽泉水边的小草在风中微微摇曳,尽情沐浴陡然降下的金光。神庙外侧殿堂中等候的神官与凡人们齐声称颂,山林间的宁芙与人马们仰望辉光,发出敬畏的叹息。他闻到珍贵香料在他的祭坛上燃烧,也嗅到煦风送来的馥郁花香。
花香。
这幽微的香气唤起什么记忆。非常突然地,阿波罗感觉到异样。
他的感官、他的感知都在告诉他,有什么原本应当在德尔菲的,如今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