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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感到懊悔,他总有一天会为轻视玩弄他人的真心而付出代价。”阿尔忒弥斯说着看向达芙妮,瞳仁骤缩。
刚才金发宁芙安静站着倾听的位置,不知何时,早已空无一人。
※
达芙妮在夜色中狂奔。
她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盖亚赐予的衣袍让她的身体前所未有地轻盈。奔跑变得毫不费力,急速后退的树木和山体拉长为模糊色块,她没有浪费时间辨析路径,全凭着本能躲过低歪的枝桠,越过倒伏的树干,朝德尔菲的方向疾行。
迈出的步伐快过感官和思绪,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逐渐产生了正在飞翔的错觉--只有在脚掌踩下地面的眨眼之间,她才像在波面留下涟漪的水鸟,短暂地向温厚的大地借力。
难以言说的喜悦弥漫心头。不止是尽情奔跑时擦过脸颊的风凉爽宜人,也不单单是她在一天多的提心吊胆后,终于暂时恢复了自由。
她正在奔向阿波罗,奔赴她的所爱之人。
阿波罗,金箭刺穿过的心脏因为三音节加倍急促地鼓动。心底某个竭力压住的盖子打开了,里面的东西倾泻而出,随着疾奔泼洒滴落,沾染视野与心境,让她用余光看到流金般的发丝与湛蓝色的眼眸,令她一次次以为熟悉到令人心悸的身影在远去的幽暗山林底色之上一闪而逝。
如果她能跑得更快就好了,她恨不得立刻见到他,告诉他,她以为再也无法见到他时心中有多酸楚。
不对。她困惑地眨了眨被劲风吹出水汽的眼睛。不是她的所爱之人,是达芙妮的。
犬吠打断了她的思绪。
此起彼伏的叫声从身后、从身侧的树荫中传来,间杂着疾跑的兽类张着嘴散热的喘气,以及锁定猎物后在喉咙中滚动的兴奋低吼,一声比一声清晰。
“站住,否则我的猎犬会将你撕成碎片!”
女神的厉喝从更远处传来。
是阿尔忒弥斯和祂的群犬!
动物滚烫的鼻息掠过她的脚踝,鸡皮疙瘩直接爬满后背和手臂,达芙妮没有回头。她感觉到猎犬的獠牙向皮肤靠近,然而在被咬住的前一刻,她深吸气加速,倏地拉开了距离。
愤怒的嚎叫远去,变得模糊,被她完全丢在身后。
对,她还能跑得更快。她从不知道自己还能这般疯狂奔跑。即便是狩猎女神的猎犬都追不上她。
达芙妮不由自主弯起唇角,她知道喉咙在灼烧,肺部也隐隐作痛,双腿随时会脱力软倒。可对于疲惫的感知停留在“知道”的层面,她感觉不到。驱使身体到极限后只有畅快。除了自己,整个宇宙仿佛都在膨胀悬浮,而她从中轻快地路过,直达目的地。
伟岸的石柱群猛地撞进视野。
急促的心跳仿佛停了半拍,她晕乎乎地想:到了!
达芙妮听到守卫的惊呼,没有理会。她像一阵风,从守夜的凡人士兵身边飘了过去,踏上德尔菲神庙门前的广场。她头晕目眩,目之所及全是模糊的色块和影子,但她不需要使用眼睛,因为这片建筑群的构造她早就烂熟于心。
她穿过正殿两侧的回廊,朝着阿波罗神像正后方的内殿冲去。
内殿的金色大门紧闭。阿波罗禁止她踏入这道门后。这个念头闪现又消失。她根本无暇思考这些,踉踉跄跄地登上那七级高高的台阶。七是阿波罗的神圣数字。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她居然还会想起这种事。
躯体也终于到极限了。达芙妮的双腿开始发抖,无力继续支撑她的重量。跑不动了,那就手脚并用。她狼狈地缩短与那道门的距离,只有前进,现在停下就是死路。
还有一步。
身后强光大作,达芙妮看到自己投在金属门上的影子骤然缩短,宛若有星辰紧追她而至。
阿尔忒弥斯自台阶下传来的声音冰冷:“再往前一步,我就松开弓弦。”
她看不见,但阿尔忒弥斯不会说谎。狩猎女神的弓箭正对准她的后心,只要让蓄力的弓弦释放,就能在一瞬间将她毁灭。阿尔忒弥斯不必再忌惮阿南刻,是达芙妮无视警告,违抗了神明的命令,祂有充足的理由杀死她。
就在达芙妮因为恐惧动作有所迟滞的瞬息,阿尔忒弥斯扬声,快速而清晰地道:“这宁芙私自造访厄洛斯的圣所,形迹可疑,又忤逆我的命令逃走。不要插手。”
现在阿波罗知道了。她没能赶在把柄败露前请求他保护。达芙妮闭了闭眼,忽然变得极为平静。
这样更好。她也想知道阿波罗在姐姐做出不利于她的指控后,会做出哪种选择:是依旧庇护她,还是任由她被带走接受惩罚,又或者坐视她在他的台阶上被射杀?
不论是卡珊卓还是达芙妮,都非常想知道阿波罗的答案。
箱子里的猫只有被观察到时,才会确定地存活或是死去,她这场豪赌也一样。她最畏惧死亡,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再死一次。
这么想着,她向着内殿大门伸出手。
身后杀意与威压暴涨,箭离弦那瞬的气势令她险些浑身动弹不得,包括唇舌。她咬了一下舌尖,破碎的音节夹杂着喘息,最后终于拼凑成几不可闻的祈求:“我请求您,阿波罗,请求您的庇护。”
沾满汗水的掌心贴上大门,触感冰冷。
沉重的金属门扉纹丝不动。
她又推了一下。
“愚蠢。”
她听到阿尔忒弥斯的评语,闭上眼睛,笑了笑。
愿赌服输。
弓弦嗡地作响,死亡乘着羽箭奔她而来。
银箭兀地撞上辉光的屏障。
手腕一紧,她被拽进敞开的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