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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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子溶系紧衣带,又加一件外袍,扯了细绳要束发,手腕却被走来的傅陵抓住,听他轻快道:“先生一天到晚工整端正,不累么?我又不是外人。”

    不久前,太子加冠,他这个太傅就离开了东宫,不再与昔日的学生私下相见。

    所以,他仍不是外人么?

    陆子溶遂不再束发,将鬓边几绺别在耳后,尽力驱散眉眼间的冷漠,换上一层浅淡的温柔。

    见对方只是坐着用茶,陆子溶便取来写好的文章,来到傅陵面前,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跪下去,双手捧上,恭谨道:“臣想将此文呈请殿下阅览。”

    这是他为凉州之事作的谏文,字字发自肺腑,耗费绝尘公子无数心力,他相信定能将对方打动。

    傅陵懒懒接过,往椅背上一靠,也不让他起来,饶有兴味地翻看。

    雨天的凉意从地板渗出来,钻进陆子溶的骨头缝里。他挺直脊背低了头,垂下的眼睫遮掩眸光,也遮住心绪。

    舜朝建立只有数十年。当时大舜开国皇帝在齐朝的京城发动政变,夺权自立。建立之初,舜朝就成立了齐务司,想要统一全境,让故齐国的州府臣服于舜。

    起初一切顺利,可越是远离京城的地方,归顺的齐人就受到了越多的压迫。终于在大舜试图收复凉州时,遭到了激烈的抵抗。

    时任齐务司长官的陆子溶坚持延缓收复凉州,遭到了朝中多数人的反对,其中也包括太子。

    但这并不妨碍陆子溶接着给傅陵做太傅。他教的尽是些天文地理、诸子百家,很少论及时事。

    包括齐务司的事,他们只在朝堂上谈,私下里从不说这些。

    “凉州信非舜城,亦非城乎?齐人信非舜人,亦非人乎?”傅陵拉长话音念出纸上的句子。

    “说得好啊——不愧是陆先生,十六岁进士及第,一根笔骗了半个京城的芳心,自己薄情寡义,大道理却讲得一套套的。学生就是穷其一生,也写不出这么漂亮的论断。”

    陆子溶呼吸一滞。他听出了傅陵的态度。

    他抬眸,冰冷的眼波似由秋雨化成,沉声道:“此番凉州流民暴动,是大舜施压太过,方致血流漂橹。”

    傅陵颇为不耐,“待到收复凉州,往来贸易互通有无,于凉州人也是利在千秋之事。与一时动乱相比,先生算不清孰轻孰重?”

    说罢,他随手将那文章丢进燃着的炭盆里。

    荜拨声里,陆子溶望着自己数日的心血被火舌啃成焦灰,心间让雨水浇透。

    傅陵缓缓走到他面前,俯身贴在他耳边,话音几分戏谑、几分意味深长:“陆先生不会真的以为,孤是爱惜你的学识智慧,才将你要来的吧?”

    而后又是没头没尾的一句:“先生可知道,一个月前,先生身为齐务司司长,赴凉州安抚流民,那里为何突然发生暴-乱,将先生连累至此?”

    陆子溶倏然抬头。

    “因为几名凉州百姓听闻,齐务司此去是要强行控制他们的府衙,将违逆者尽数屠戮,将凉州并入大舜版图。一传十十传百,可不就乱了。”

    “何人如此说与他们?!”

    “自然是东宫的奴才,换一身齐务司的衣裳说的。怎么样,陆先生,学生也学会了几分你的恶毒吧?”

    双膝浸满寒冷,陆子溶有些跪不住,通身微微颤抖,仿若让窗外暴雨从头浇下。

    原来害他身败名裂、身陷囹圄之人,竟是他倾注了十余年心血的爱徒。

    他竟教出这么个孽障……

    比起愤怒,更多是悲伤。

    “一百一十六人,因你而死。我教你民贵君轻的道理,你却反其道而行。”陆子溶再维持不住淡然神色,眼中满是失望。

    他压住愤恨,哑声道:“为了害我而草菅人命,傅陵,你倒不如直接杀了我。”

    傅陵仍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我不过想将你从齐务司赶走罢了,没想要谁的命。谁知道他们真动手呢,这可不能怪我。”

    他说着,抚上陆子溶的脸颊,手指掠过冻得发白的唇瓣,“我的陆先生这样可爱,捧在手心里还来不及,谁舍得杀?”

    陆子溶没琢磨出这话中的怪异,便听见外头有仆从叩门:“殿下,晚饭已备好,还有您吩咐的酒,可要摆在这里?”

    傅陵应了一声,而后把跪在地上的人直接抱到桌边坐着,贴在他耳边,“先生别气了,先用饭吧。你身子不好,可别气坏了。”

    东宫的下人鱼贯而入,呈上晚饭。

    山药玉米汤,蛋花米酿,干贝海参羹……汤汤水水摆了一桌,还有一些清淡素菜。

    陆子溶难免想起,傅陵少年时有一次请他吃饭,却不小心点了一桌又麻又辣的菜式。陆子溶喜爱流食,受不住味道重的,不想拂他面子,到底吃了一些,结果当夜便上吐下泻。

    这事让傅陵听闻,他冲到太傅府上告罪。陆子溶拖着病容,语重心长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天下人都有各自的主张,倘若殿下迫使他人迁就自己,易生怨恨……”

    “先别和我说什么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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