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哥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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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陷入安静。</p>楚夭寻有点不解，自己明明讲了句玩笑话，怎么气氛反倒更僵硬了呢？</p>
“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p>
少年乖巧垂敛的睫毛轻抖了一下。</p>
凤尾蝶扑闪长翅，却在另一个人的心脏掀动风暴。</p>
楚夭寻应该庆幸，他看不见此刻男人脸上的表情。不然的话，那双陷在阴影里的墨眸中翻涌的浓烈情绪，一定会把他吓坏。</p>
极度痛苦又极度渴望，几乎如滔天的浑浊浪潮，要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p>
相反，在他的感知里，男人说出的话、做出的动作，是那么恭谨又温驯。</p>
甚至，还带了点仆从般的谦卑。</p>
“我很乐意倾听。”男人单膝下跪，双手捧过他那只受伤的脚，轻轻搁在自己腿上。</p>
娇小的白兔子来不及逃跑，就被捕兽夹钳制住了。</p>
“以后，我会成为你倾诉的对象，不管什么时候。”</p>
男人娓娓说着，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搓热药油，轻轻覆贴上了这只雪白如玉的纤足。</p>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又顺其自然，仿佛他只是做着身为一个导盲员应该做的事，克己复礼，兢兢业业。</p>
而不是借着“工作”的名义，只为从掌心底下的那块柔嫩肌肤上，汲取一星半点的慰藉，来缓和他已经快到崩塌界限的精神状态。</p>
楚夭寻薄唇半启，浑身像麻痹了一样。</p>
精致的足踝被长而有力的五指握拢，纵使对方小心慎重，像对待什么珍贵易碎的瓷器，也令他有种全身心都被掌控的失力感。</p>
漂亮的足掌抵着男人的膝盖，足背绷出柔韧的弧度，映衬着漆黑的高级西装裤面料，雪一般烫人眼睛。</p>
“好了。”</p>
男人松开手，楚夭寻刚松一口气，就感觉一双质地柔软的棉布袜子套到了自己脚上。</p>
“以后在家里也不能不穿袜子，很容易生病。”</p>
楚夭寻低下头，悄悄用手背蹭了蹭脸颊，烫得很。</p>
大概是男人的手实在太热了，才被他碰了一小会儿，体温就都传递给了自己。</p>
“你生气了吗？”</p>
男人的声音穿进耳中，震得胸口微微发麻。</p>
说来也怪，自己理应对男人感到陌生和排斥，可相处起来却并没什么不适，甚至还有几分淡淡的熟悉感。</p>
就好像他们早就认识一样。</p>
“你不用这么事无巨细地照顾我的。”楚夭寻轻声道。</p>
“不行。”</p>
这次男人回答得倒快。</p>
“为什么？”</p>
“都是小叶安排的工作。”</p>
“……小叶？”</p>
“叶先生。”男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如果我的工作出现纰漏，他一定会把我辞退。”</p>
“这样啊。”楚夭寻一下一下抠着椅子边沿，“叶先生果然是个认真负责又很有原则的人。”</p>
“喀啦”，一声清脆的响。</p>
楚夭寻吓了一跳，“怎么了？”</p>
男人默默看了眼手里被捏碎的玻璃杯。</p>
“我重新帮你倒杯温水。”</p>
“对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楚夭寻顿了顿，“……叔叔？”</p>
“哗啦。”</p>
听声音男人又不当心打碎了一个水杯。</p>
“我叫……李明。”</p>
楚夭寻歪了歪脑袋，“李叔叔？”</p>
百里明手一晃，差点打碎第三个杯子。</p>
“我也就比你大十一岁。”</p>
也就……？</p>
楚夭寻想了想，“那也虚岁三十岁了呀。”</p>
“不能这么算。”百里明正色道，“是二十九。”</p>
楚夭寻点点头，“噢。”</p>
没想到这个人还挺爱在年龄上较真儿的。</p>
百里明调完一杯微温的蜂蜜柚子水，端到他嘴边。</p>
楚夭寻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p>
从小他就最爱喝这个，小时候妈妈经常给他泡，喝完嘴巴里都是柚子清香的味道。</p>
“叫哥哥就可以。”男人冷不丁道。</p>
“咳咳咳咳……”楚夭寻差点呛到，“哥、哥哥？”</p>
“嗯。”百里明轻拍他的背脊顺气，“哥哥。”</p>
楚夭寻抿了抿嘴巴，甜味消失，只留下酸涩苦味。</p>
就在吐出“哥哥”这两个字的刹那。</p>
他有过哥哥。那个没有名字的少年就曾是他的哥哥。</p>
那时候，妈妈让他乖乖叫人家哥哥，他心里还有一点不情愿。在他的想象里，哥哥要有高高的个子，很大的力气。但听妈妈说，那少年又瘦个儿又小，看上去比同龄的男孩小好几岁，难怪打架一直受欺负。</p>
不过，哥哥后来再没有打过架，也真的好好当起了他的哥哥。</p>
“我可以叫你……小明哥哥吗？”</p>
少年的声音清清柔柔，像一汪纯净的山泉水淌过，仿佛连百孔千疮的灵魂都能治愈。</p>
百里明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笑意软化了锋薄的弧度。</p>
这么多年了，他一次都没有笑过。甚至，早就忘了该如何像一个人类那样，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p>
他把所有的感情都封存了起来。</p>
如今又只因细细的一声“小明哥哥”，就轻而易举地融化。</p>
“我还是有点不熟悉这样的称呼。”百里明俯下身，凝视着少年白净的小脸，看他因微微困惑而蹙起眉尖，心口软得一塌糊涂。</p>
“以后，你要多这样叫我。”</p>
楚夭寻耳朵又开始发麻，还烫。</p>
这个人不仅身上很热，怎么连声音里都像带着热量。</p>
“小明哥哥……”</p>
少年的声音不自觉就软了下去，轻了下去。</p>
“嗯。”男人应道。</p>
短短一个音节，也因声线低磁而格外惑人。</p>
楚夭寻的耳朵更热了，耳垂红得透亮。</p>
怎么……真像训练新到家的狗狗一样啊？</p>
*</p>
晚上，隔壁又传来悦耳的钢琴声。曲子换了一首，但也是能助人安眠好梦的温柔调子。</p>
但楚夭寻听不进去了。</p>
少年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茸茸的小猫，细白的手指犹犹豫豫地抚向脚踝，又像做坏事时生怕被发现一样，刚碰到就迅速缩了回去。</p>
一点儿都不疼了，比自己胡乱搽药油的效果好多了。</p>
但是，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暖热的感觉，就像还被人握在掌中一样。</p>
楚夭寻把被子抱得更紧了，脸蛋也深深埋进了枕头里。</p>
他的导盲员先生，存在感太过强烈，几乎到了带有侵蚀性的地步。</p>
有点可怕，但心里却并不害怕。</p>
没有理由，也没有证据，他就是可以肯定，那个人绝对不会伤害自己。</p>
这一晚，楚夭寻睡得特别好。他都快记不清自己多久没睡过这样一个舒服觉了。</p>
而且，他还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又好了一些。刚重生那会儿，他虚弱到了极点，但自从遇见机构之后，一切就开始往好的地方发展，仿佛冥冥中真有一位仁慈的天使保护着他。</p>
门铃响起。</p>
楚夭寻立刻跑过去开门。</p>
“小明哥哥，早上好。”</p>
少年带着期待微笑的面庞，闪动着柔软的光，倒映在男人那双无底漆黑的眸子里，像沼泽里开出白莲，深夜里浮现银星。</p>
他是那双眼睛能看见、愿意看见的唯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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