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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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书皮。海扬中学组织军训,是白天在操场上暴晒,晚上在教室里题海战术。江予眠整理着不断下发的新书和预习用卷子,晏周倒是坐在旁边,优哉游哉地比量军训服是否合身。
所谓军训服,就是白t恤加深蓝色的长裤,t恤背后还印着本地白酒巨头的公司名,毕竟这批军训服是由他们赞助的。
晏周瞅了眼t恤的背面,就把军训服团成球塞进了塑料包装袋。江予眠的余光偶尔能扫见他身上的衣服。他们还没有正式校服,现在穿的都是初中校服,晏周的校服外套敞开着,上面有林林总总的人名,大概他们全班都在上面签名了。
江予眠收好自己的军训服,下午带衣服回家时,林别枝刚从洗衣机里捞出一筐衣服,正在院子里晾晒。
江家住独栋小楼,带一方高墙庭院。林别枝在院子里栽花种树,请师傅用龟纹石垒出一块池塘,放几条花色各异的锦鲤四处游动。在小楼斜侧的向阳处,林别枝搭了两筒实木架,每一层放一只圆形的竹编晒盘,平日里晒些花草、水果或者药材,以便入酒泡制。
现在这季节,正是青梅盛产的时候。林别枝今晨去早市买来六斤大个儿青梅,细致挑掉蒂头,用清水洗净,趁中午日头好,一骨碌倒进晒盘里晾干。江予眠下午到家这会儿,青梅上的水珠已经干透,她打算帮林别枝搬竹盘,她母亲却拎着洗衣篓赶过来,叫她进屋干点儿有用的,别沾手这些累活儿。
江予眠并不觉得林别枝活该受累,到底是和母亲一起搬完了所有竹盘。但是泡青梅酒的时候,林别枝从保鲜柜里捧出一碗无籽葡萄,叫江予眠放温了去旁边吃着,不用插手帮忙。江予眠瞧一眼剥好皮的葡萄,其实不明白她母亲为什么默认她不会剥皮。
她拿着瓷碗坐到餐桌前,用林别枝塞到她手里的小叉子拨弄葡萄。她母亲站在餐桌的另一边,把青梅平均分成三份装进玻璃罐,又在青梅上方铺满大块的老冰糖。最后一步是倒粮食酒,酒香极清雅,江予眠有点儿想用叉子蘸酒尝尝,但是她这个年纪不该碰酒。
林别枝重复了三次泡酒的流程,动作行云流水,如果不是做过百遍以上,很难凭手感盲倒最适量的酒,同时还在问江予眠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照江予眠看来,林别枝是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家庭主妇。江家每个房间的墙壁上都挂着一面钟,林别枝每天穿梭在嘀嗒的时间中,按时按点备菜做饭,检查保姆是否把地毯吸净,还要亲自打理花园和喂养锦鲤。最重要的是,林别枝极擅长温良恭俭让地相夫教女。
她的丈夫早七点去书协上班。夏天时,林别枝清早起来替他熨好当日要穿的短袖衬衫;冬天时,他从没在家里自己穿过外套。林别枝替他一颗一颗系上纽扣,再把领口抚摸至服帖。她同他说上班辛苦,他点了下头,带着家里的热乎气走入寒风中。江予眠不知道像她父母这样的夫妻,还有什么龃龉可言。但是她的父亲不怎么爱跟她母亲待在一块儿,每天下了班就一头栽进书房里。
江予眠问林别枝:“爸爸回来了?”
林别枝点头,“你爸说晚上想吃海蛎子萝卜辣酱,蘸着豆腐和白切肉吃。你想吃点儿什么,曼曼?青椒还是胡萝卜?”
“都行,您做两道自己喜欢的吧。”
“你们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咱们仨口味一样。”
江予眠只好回忆起这一周的餐桌上,她母亲的筷子朝哪样菜多伸了几次。不过这毫无参考性,因为林别枝多吃的菜,往往是江家父女少动筷子的菜。
到了饭点儿,林别枝去书房叫丈夫吃饭。江拙的书房被隔成左上和右下两部分,顶到天花板的书柜铺满二层的墙壁,通往一楼的是部木楼梯,扶手做成了一面梯形的墙,上面精雕细琢着傅抱石的山水画。江拙身处一层,俯在中式桌案边挥笔泼墨,古琴曲绕梁飘荡。
他写行草的时候,行笔节奏倚仗乐点,为了不打断气韵,一定要一气呵成。然而咚咚咚的敲门声挑断了琴弦,也彻底击碎了他的天人合一。
江拙撂下笔,闷闷地走出书房。他不高兴不会就事论事,而是借题发挥,疑问式自我谴责。他坐到餐桌的主位上,用筷子挑起一根胡萝卜丝,“是不是我给家里的钱不够,总是不能买些好吃的菜。”说话间,江拙没有看向任何人,好像在自言自语。
林别枝给他夹一片白切肉,又往肉上叠一抹海蛎子萝卜辣酱,“我用清酒腌了海蛎子,一点儿都不腥,还很鲜。你尝尝看。”
江予眠坐在父亲旁边,帮他斟开胃荔枝酒,边倒边提起自己今天早上临了什么帖。如果时间倒退十年,江予眠会盯住江拙的眼睛,直接批评他:“是爸爸太挑食了。我们幼儿园老师说,挑食的不是好孩子。”
她五岁那年确实这么干过。当天晚上,江拙拿了一本书靠在床头板前翻看,林别枝坐在床边叠衣服,一片寂静中,江拙眼皮也不抬地冒出一句:“看来是我平常太忙了,都没时间教曼曼怎么跟大人说话。”
在他们这个家里,林别枝负责生养孩子,江拙负责听孩子叫爸爸。她瞧一眼丈夫的脸色,又低下头一折一折地叠衣服。第二天一早,林别枝送江予眠去幼儿园,她牵着女儿的小手走,才出家门就低头教育她:“以后不能批评爸爸,要不然妈妈也会伤心。”
为了让林别枝的心不至于支离破碎,江予眠学会了如何虚与委蛇地同她父亲相处,就像她母亲一样。然而他们婚姻生活中的不幸没有一刻停止,细水长流的苦闷足以把所有人熬干。
林别枝继续给丈夫布菜,海蛎子萝卜辣酱红得刺眼。江予眠见江拙的杯子空了,便重新拿起酒瓶替她父亲倒酒。落酒声淅淅沥沥,是这张餐桌上唯一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