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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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东西全塞进嘴里,顿时齿颊生香。

    晏周觉得佩林也许同情他,但同情得十分有限。他的脸侧躺在枕头上,眼望佩林问:“肘子好吃吗?”

    兄弟之情与其他感情的区别在于,哪怕晏周挨了打,佩林也不会像黛玉对宝玉抽噎的那样说:“你从此可都改了罢!”他脸上露出一种祥和的微笑,不必言语,自说明:“已上天堂,勿扰。”在这一瞬间,晏周才发现自己并非讨厌吃饭。

    晏周决定和佩林成为饭友。他们俩搭伙儿吃遍海城的大街小巷,这么多年过去,热量对每个人并不公平:晏周只是把热量转化成了身高,而佩林却深受其害。最近他母亲给他做了减肥计划,佩林按食谱吃了几天清水煮菜,十分想念水煮肉片。

    他咽了口口水,在前座盯着班主任,捂住嘴小声对晏周说:“咱出去吃吧,上川菜馆。”

    方圆二里内,没有川菜馆。如果去最正宗的那家,往返车程需要四十五分钟,大概率上学迟到。晏周考虑到这一层,立马跟佩林提议道:“就去川居吧。”

    他们的窃窃私语传到江予眠耳朵里,她并非不知川居在哪里,于是稍微转过脸看向晏周。他注意到江予眠黑白分明的眼睛,便斜靠到窗边冲她笑笑,“你想跟我们一起去?”

    江予眠习惯于有问必答,尽管这玩笑话不答也罢。她从便签本上撕下一张纸条,在上面工整地写道:“不想。但是你们一定要及时回来。”

    晏周只觉得江予眠太一板一眼,乃至过了三个星期,他忽然在睡前想起她的小纸条,还是窝在被子里笑出来。她这个人,无趣得有意思。不过在军训当天,晏周非但没有及时赶回来,还迟到了四十分钟。

    军训教官罚他和佩林绕着操场跑五圈,晏周在毒太阳底下觑着眼睛,跟教官打报告:“主意是我出的,我代他跑就成。”佩林却以运动减肥为由,和晏周一起踏上橡胶跑道。

    这多余的兄弟义气并没让江予眠动容。她站在集体队伍里,面朝红跑道,晏周一圈一圈经过,每看见他一次,江予眠就耐着闷热,算一遍他给组里扣了多少分。算到最后,她决定放过自己。

    假使单凭第一第二印象就给一个人判死刑,未免有失公允。江予眠还是相信日久见人心,然而整个九月份过去,江予眠意外发现这个世界上竟有如此一成不变的人:晏周每天并非来上学,而是专门来违纪,值班干事只要撞见他就会尾随他,因为晏周一定会给他们掏出记名表的机会。

    晏周违纪,不局限于校内骑行和上学迟到,他最常做的其实是晚自习三件套:用右手跟左手下五子棋,下在稿纸叠成的棋盘上;然后从桌洞里摸出一本课外书,翻到哪里就从哪里看起;看到有感而发的地方,就在书页的空白处画一种怪异符号。江予眠坐在晏周旁边,看着值班干事不断往里座递记名表,几乎是绝望地写完了一张又一张作业卷子。

    她不知道晏周是怎么考上高中的,也特别想冒昧地问他:“难道你没有父母吗?”一个月被通报批评六十五次,竟然还不请家长。

    为了搞明白他是个什么东西,江予眠曾暗中观察晏周。他阅读的范围十分广,某天的第二节晚自习,他在桌上摊了一本《猪生产技术》,这个人正饶有趣味地学习如何挑选优秀种公猪。

    众所周知,海扬中学和乡下的几所高中达成协议,每年会帮扶一批乡下学生到城里借读。为了保护乡下学生的自尊心,班里的其他孩子并不知道谁是帮扶生。江予眠瞄向晏周那疑似被田间日光晒黑的脸,眼前闪过破烂自行车以及他拍的猪崽子。虽然不清楚乡下孩子玩不玩掉漆的相机,或者会不会去川居下馆子,但从小长在城里的孩子若不学兽医,应该不会看怎么养猪。

    江予眠的心情一度五味杂陈。她不确定晏周是否来自乡下,如果是的话,她应该给他写几块小竹牌,或者每天对他笑二十次以上,以示城里欢迎他。不等江予眠观察出最终结果,晏周就在九月底消失了整整七天。

    在这七天里,晏周逃学去了一座两海里开外的小岛。他爷爷住岛上的四合院,碰上农忙时节就回到乡下去。晏周有四合院的钥匙,他下榻西屋,清晨从炕上醒来,方格窗映出院中盛大的合欢树。晏周趴到窗边,用胶片机记录了今年最后的合欢叶,随后晃到海边拍潮涨潮落。有天半夜他拍了四十八分钟潮汐,因为夜色太浓,照片洗出来是一片昏黑,但这没什么可惜的。

    晏周背着照相机,跟当地渔民出了趟海。这里的休渔期从五月开始,九月份刚刚结束。渔民开双拖渔船,两船之间吊一张巨大的网,在海上大马力拖行三小时,傍晚成千上万的黄花鱼破网而出摊在甲板上,渔船上空盘旋着大片海鸥,像浓稠的云雾一般。

    晏周喜欢在海上漂流,却不喜欢尖嘴动物。在高亢的鸟鸣中,他退回船舱,渔民拣出十来条最肥美的黄花鱼,用小火炉滋滋烤了冒油招待晏周。他从书包里掏出三瓶白酒递给渔民,这是他上船前和渔民约定好的船票。

    他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白酒。他父亲晏卫东经营一家白酒公司,主要做大曲清香酒。渔民把酒瓶子拿在手里转了两圈,这瓶子喷白漆纹青花,远远地瞧上一眼还以为是古董花瓶。识货的渔民叹了一声:“这酒没六百拿不下来。”

    晏周细致地挑着黄花鱼鱼刺,请他们随便喝,下次他来再给他们带。渔民们瞅着晏周就像看谁家的败家子,不过对他们来说,这小子就是个散财童子。

    渔民又抓了十斤黄花鱼装进泡沫保温箱,叫晏周打包带走,回家请他父母吃个新鲜。晏周上岸就把黄花鱼卖给了码头的游客,卖得极黑心,游客们倒是很高兴,因为晏周坐在海岸边的栏杆上,跟他们胡说八道:“鱼是从日本游过来的,这可属于进口货了。你们到别处买,既不新鲜还加税。我免税卖给你们,上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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