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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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雾敛阅遍棋谱棋书,从未见过这般操作。

    倒是江城雪,轻而易举地赢过一局之后,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她单手支颐,眨着眼睛问:“刚才是我占了残局的优势,赢得不算光彩。云相要再来一次公平的么?”

    云雾敛垂眸盯着棋秤,毫无章法地空缺了一排。乍瞧突兀得惹眼,细看却又有难言的和谐。

    他自坐上丞相高位,便习惯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心,也格外享受运筹于帷幄之中的深藏不露。唯一的例外,是江云锦一袭朝服步入金銮殿,怒斥群臣,主动提出和亲西秦。

    现如今,他眉头不由自主地皱紧。

    ……又多了第二件。

    饶是他平素再不喜追问事态,这晌也忍不住道:“公主这是何意。”

    “下棋呀。”江城雪理所应当道,顺带不吝解释规则,“同色五子连成一条直线,叫做五星连珠。率先摆出连珠的人,是为获胜。”

    这一瞬,云雾敛仿佛蓦地理解了那位被江稷明气到吹胡子瞪眼的太师。他恼的,兴许并非江稷明,而是自己。

    气恼自己呕心沥血,本以为能教导出大器之才,孰料最终却换来那么个结果。

    云雾敛为了复刻完美无缺的赝品处心积虑,可自鸣得意尚不过一息,便叫他眼睁睁看见江城雪顶着这张容貌,说着江云锦绝不会说的话,做着江云锦绝不可能做的举止。

    像庄周梦了一场蝶,编织出似真似幻的黄粱梦境。不知天在水,清梦压星河。然后,未能尝及一晌贪欢滋味,就被眼前人亲手撕破、打破,揉成抓不住的缥缈泡沫。

    明明那么相像,惊艳了春日里满树白玉兰。

    又一点儿不像,似天圆而地方,迥然不同。

    如坠深谷,万象寂然。

    “云相?”江城雪启唇,“轮到你了。”

    云雾敛恍然回神,发现原本黑白纵横的棋面不知何时已被清理干净。现下,玉制棋盘上仅有一枚黑子,不偏不倚摆在正中央的位置,是江城雪将才下的子。

    “公主究竟从哪里学来这套……”他顿了顿,“诡异的路数。”

    “自是书上瞧来的。”江城雪道,“我从小身体不好,不像其他兄弟姐妹有去弘文馆念书的福气。只能缠着阿姊,才勉强认全一些常见字。至于旁的,就实在没精力学了。”

    说着,女子眼底的笑意渐渐淡去,似乎后知后觉听懂云雾敛的话外之音。

    那诡异二字实在不算什么褒义词,用此来形容她的棋艺,隐约透着鄙夷。

    再开口的声音,不禁轻了几分:“我方才走子,是有什么不对吗?都说纸上得来终觉浅,大抵对弈也差不离。不如,云相教教本宫吧。”

    云雾敛眉心仄痕愈深。

    反了。

    该是江云锦教他棋法。

    断没有反过来的道理。

    “没什么不对的。”他随口敷衍,一心只想快些结束这不受控的场面,“臣突然想起来,书房里还有公文没处理,恐无法招待公主了。天色不早,臣命人送公主回宫。”

    江城雪仰头看了眼没到正午的日头,嘴角扯出一丝苦涩轻笑:“看来本宫还是搅了云相的兴。”

    本就低沉的声音不染情绪,越发落寞。

    她捻起下在棋秤正中的黑子捏在掌心,因攥得太紧指节微微发白:“都说君子言出必行,云相下回再说无妨,还是深思熟虑些吧。”

    “别再显得本宫像个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她深吸一口气,洇红朱唇被咬出了两道印痕。

    语罢,“啪嗒”一声,黑子丢回棋笥。

    玉落繁花,扰得无数白玉兰簌簌而下。

    落在云雾敛骨节分明的指背,惹得青年手指一颤,牵连浑身血液麻木而僵硬,竟当真认真思索起江城雪的话。

    她棋艺不精,有妨。

    她本就与江云锦判若两人,也有妨。

    但偏就没由来想说点什么:“臣……”

    “云相不必多言。”江城雪忽而打断,摆明了心底有气,不想听解释,“本宫明白,丞相大人日理万机。往后绝不叨唠。”

    她利落转身,没等云雾敛揖身行礼,也没等僮仆引路,顾自踏过青石板小径。

    云雾敛望着她髻顶发簪垂下的流苏,一弧阳光折射进眼底,刺得人不自觉阖眼闭目。直到听不见半点珠翠声,才徐徐睁开。

    赝品而已。

    走便走了。

    他没再看棋盘,面无表情地对一旁侍婢道:“都撤了吧。”

    “诺。”侍婢碎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收拾。

    在主院侍奉多年,她一眼就能察觉出郎主这会儿心情低郁,因此刻意放轻呼吸,埋着脑袋做事,生怕郎主发现她眼中藏不住的笑。事实上,每回郎主命他们撤东西,在旁伺候的下人都会偷笑。只是今日,大家都格外激动。

    桌上这套棋盘,包括棋笥棋子,从内到外通通是青白玉制。如果拿去典当铺,少说能换个几千两银,几辈子的大鱼大肉都有着落了。

    侍婢捧着棋盘退下——

    “等等。”突然,云雾敛掀眸,淡声强调道,“撤了,不是丢了。”

    -

    江城雪离开云府,脸上端出来的冷意顿时一扫而空。她坐进牛车内,惬意打了个哈欠。

    想要操纵一切,万事万物都顺心意,哪有这么容易。也就是原身性子温软,又纯善到没心眼,才会因为吃了云雾敛几颗药就对他言听计从,傻乎乎地失去自我。

    说白了,便是太好拿捏,叫人得寸进尺。

    而她要以毒攻毒,以渣治渣。

    如是想着,细长眉梢逐渐流露慵懒,由淡转浓。她今日头顶佩戴的珠钗首饰恁重,江城雪头一回做此打扮,委实不太习惯,压得人脖颈泛酸,浮起倦意,很快靠着车厢内壁打起了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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