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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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射曦光粼粼,格外晃眼。而坐在昏君对面的,自然就是摄政王,金明池。离得近了,可以看清两人正在下棋。或者更准确些说,昏君是在玩棋,金明池则一边回禀政务,一边敷衍地陪他玩棋。
昏君张口打了个哈欠,本就懒散的坐姿一时越发漫无规矩,浑身上下写满了他想玩乐,他想睡觉,他对朝政不感兴趣。
果然,不一会儿的工夫,江城雪还没走完长廊,江稷明就已经耐心告罄地丢了棋子,站起身一挥袖子,扬声让金明池全权处理。末了,领着一大帮子宫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草包……”江城雪走到水榭中,正听见金明池嗤出一声低嘲。
她款款上前,跪坐在昏君离去的竹席上:“天家威仪,王爷慎言。”
金明池闻声抬头,江云锦的模样顿时映入眼帘,他浓眉一挑,面色如常:“二公主。”
没有云雾敛的恍惚失神,没有柳初新的炽热痴迷,乃至没有抬袖见礼。饶是见到寤寐求之的容貌,男人的视线照样不曾停留,极其短暂地一瞥而过,镇静收回。
他也不因诋毁君王被当面拆穿而惶恐,开口道:“听闻二公主前几日用一纸契约,买下了金屿轩。”
说的是听闻,却端着不以为意的陈述语气。
江城雪闻言反问:“王爷这是打算替令弟求情?”
“公主说笑了。”金明池信手抓起一颗白子,捻在指间摩挲把玩,“若孤有胞弟,自然为之求情。”
“……可惜,孤没有。”话音落,棋子也落。男人惯常执握冰冷矛戈的手掠过棋局,同样搅带出刀光剑影的杀意,昏君随意摆放的黑子陷入白子的困局,全军覆没。
江城雪看着他覆满厚茧的手指将阵亡的白子一颗颗捡走,毫不意外听到这个回答。
如果说,有谁能和云雾敛争锋六亲不认的名头,那么毋庸置疑是金明池。
他姓金,和金屿轩的姓氏一脉相承,两人都是荣国公之子。差别在于,金屿轩是次子,金明池乃长子。金屿轩是正房所出的嫡子,金明池却是无法承袭国公爵位的庶子。
碍于这层身份,他从小便比金屿轩矮一截。
纵使金明池文采斐然,武功精进,君子六艺样样出类拔萃,本事不知比金屿轩强了多少。每每荣国公教育次子时,说的仍是:你瞧瞧你那上不得台面的庶兄都比你能耐。
……上不得台面。
这五个字,围绕着金明池整个少年时期。
压得他喘不过气。
金屿轩烧了他新作的策论,金屿轩和同窗把他推进池塘,金屿轩骑在他头上放肆大笑。一切的一切,都因他是庶出而无处言说。没谁会为了庶子斥责嫡子,那就犹如宠妾灭妻,家风不正。
金明池忍了十几年,终于忍无可忍。
他凭着进献仙丹,攀上了太上皇那根高枝,不惜做个佞臣。皇帝指哪儿他打哪儿,皇帝要什么他献什么,就这样一路爬到位极人臣的位置。
后来太上皇禅位,新帝登基,江稷明比太上皇更草包,更好哄,金明池轻而易举官拜太尉,统天下兵马大权。
太尉属正一品,位列三公,手握实权,已然比从一品且鲜有实权的国公俸禄更高。可金明池仍觉得不够,国公是勋爵,太尉则只是官职,不能单纯地以品阶定尊卑。
于是他故技重施,给江稷明献仙药,献美人,把江稷明哄得云里雾里,下旨封他为摄政王,享亲王爵位,掌太尉职务,连荣国公见了他也得躬身行礼。
金明池早就等着这一日了,甫拿到圣旨,便大手一挥,把国公府对门的大宅买了下来。
再分分钟挂上江稷明亲自题字的摄政王府门匾,门口两座石狮子比国公府更威武气派。
荣国公每次出门,都能看见对面王府朱门大敞。金明池就在庭院里摆了张摇椅,躺在上面优哉游哉嗑瓜子,唇角挂着一抹笑,心安理得受着荣国公行的礼。
云雾敛的六亲不认是杀人,金明池是诛心。
他无所谓大儒批判他是不肖子孙,也无所谓史官记载他是奸佞权臣。他要对世人证明,儿子比老子棋高一着,庶子把嫡子踩在脚底摩擦,这是他金明池的能耐。
柳初新以为逍遥阁的东家是金屿轩,其实,那也不过是金明池给他这个弟弟下的套。他要金屿轩一辈子沉溺在纸醉金迷里,颓靡、腐烂,像一坨臭泥巴,永远爬不起来。
“王爷这样说,本宫便没什么顾虑了。”江城雪眉梢微弯,“想着金郎君近日给柳府擦门,也擦出了些许经验来。待明日,本宫让他稍稍轻松些,不必跑那么远,就在家对面,给王爷擦门。”
“毕竟王府每日都开门迎客,哪能不收拾得干净些。”
金明池抬眼,这才仔细打量起面前人。
江城雪却不再看他,兀自拾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
金明池犀利视线顺着她的动作游移,眼底兴味忽而浓了。原本在江稷明手下一塌糊涂的棋局,因她这一步,盘出几分生机。
男人的眸子眯起:“公主好棋。”
不知单纯在指棋局,还是囊括了让金屿轩给王府擦门。
江城雪落落大方:“王爷谬赞。”
金明池一改应对昏君时的敷衍态度,花了点心思与她正经对弈:“外头那些君子讲究礼尚往来,孤不从自诩,但公主未必不是。既送了孤这么大一份礼,公主想从孤这里得到什么?”
“王爷洞若观火,本宫确实想要一样东西。”江城雪不否认,却也不明说,“但王爷方才的话错了。本宫捉弄金屿轩,让他擦门,无非是心胸不太宽阔,报一己私仇,与王爷无关。”
金明池狭长的丹凤眼倏然挑起一点笑意。
他承认自己不是君子。
她坦言自己睚眦必报。
江城雪续道:“至于本宫想要的,会自己凭本事从王爷那里取,不靠礼尚往来交换。”
她说着,随之伸出了手。越过黑白纵横的棋面,徐徐探到金明池手侧。眼见仅剩一束光的距离,江城雪纤长手指微微弯曲,蓦地,勾走了他手边一枚已被吞吃掉的黑子。
哪怕不属于她的东西,只要江城雪想,她都会亲手取走。
比如这颗棋子,再比如金明池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