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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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记着了,这院里诸人都没你自个重要,为你自己活!”

    “再一重……”梅姨娘喘得更厉害,好半晌方缓过劲偏头看了眼宋嬷嬷,“再一重,阿娘不在了,你且听嬷嬷的话,万事有她!”

    “可记下了?”妇人紧攥她的手背。

    “孩儿记下了。”萧无忧郑重点头,“听嬷嬷的话,为自己活。”

    梅姨娘神色松下,俯身贴近孩子脸庞,细细看,轻轻揉,枯瘦的指尖摩挲女儿面容。

    萧无忧乖顺颔首,芙蓉面贴紧妇人手掌。

    却也不知为何,梅姨娘看着看着竟指尖打颤,瞳孔皱缩,双手捧着她面颊用力瞧,素指攀上她眉间,拼命擦拭,整个人抖如筛糠……

    “你……你?”

    “我儿、原来我儿……澜姐儿……”她松开了双手,两眼望向虚空,似是看到了什么,面上又是泪又是笑。

    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大一会方平息下来,垂眸看膝下的姑娘。

    眸光一点点散去,徒留给她一个歉疚的眼神,和一声“对不起”。

    梅姨娘殁于早春二月,黎明未至时,最后没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的儿媳和孙子。

    作为斯人辞世前,唯一伴在她身边的人,萧无忧看不懂她的神色,亦不明白她最后为何要同自己说对不起。

    明明那般情状,她分明已经发现,自己不是她的女儿。

    自然,此间尚不容她为这等事费时推敲,原还有更多荒唐事等着她。

    梅姨娘这般离去,许是生前最后一点时间还同卢文松争执,言语激烈间惹恼了他,耗尽最后一点夫妻情分。

    这丧仪格外寒酸,卢文松不过踩着时辰应卯。

    因他不上心,府中人见风使舵,办事便也不甚周全。竟连一副棺木都缺孝少字,择的是最末的木头所制。

    三朝守丧期间,香油不足,纸钱不续。更遑论寿衣的规制,糕馍糖饼的样数。

    待管事将这些事宜一件件、一趟趟跑来告诉萧无忧时,萧无忧尚且觉得莫名,国公夫人身为当家主母,合该管事,如何问到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身上。

    这国公府的规矩体统去哪了?

    于是,萧无忧顶着一身孝,入了趟王蕴的院子。

    当真人走茶凉。

    萧无忧觉得这一朝醒来,看见的卢氏辅国公府,同自己幼时接触的,实在相距甚远。

    卢文松没多爱梅姨娘。

    出身大族的国公夫人王蕴,也没有多少容人的肚量,非传闻中与梅氏亲如姐妹。

    便是那卢家长子,身居高位的卢大郎,亦是一句“公务缠身”敷衍她。

    萧无忧在王蕴的院子里,吹了一刻钟的冷风,压下几欲脱口的“放肆”,福身道,“天家选秀在即,阿娘身后事如此不体面,小七怕是不好去参选,恐丢了母家颜面。退一步,小七此去参选,若是一朝选中,回想今日事,少不得学了夫人的肚量,日日记于心。帝王榻,最是枕头风流转处。”

    厅内高坐的国公夫人,持茶盏的手一顿。纵是隔着一重殿门,尚能清晰看见她眼皮掀起时眸光的颤动。

    王蕴将梗在喉间的一口茶咽下,撑起笑意温声道,“七姑娘倒是一夜长大了,这般伶俐。”

    萧无忧便柔顺了些,但那伴着嗤笑的冷哼还是随风吹入王氏耳中。

    王蕴搁下茶盏,“按理,七姑娘披麻戴孝,这番话说来不合时宜。然眼下,我自会带给公爷。你且安心守灵去。”

    “但愿夫人只字不漏。”萧无忧福身又作一礼。

    这日下午,卢文松便入了梅姨娘的灵堂,端正上了一炷香。

    眼看着棺椁换了黄花梨木,寿衣七重,四十九僧人超度,长明灯亮起,跪在灵前的萧无忧不由冷笑。

    可叹梅姨娘妄想用一死让女儿守孝,拖个三年时光,得短暂安稳。谁曾想,卢文松心比铁硬,竟在这身后事上钳制女儿,反将一军。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卢文松行至萧无忧身前,蹲下烧纸钱,“如今发丧的日子亦择了极好的时辰,乃四日后。至于你来日得恩宠荣华,自也算是你阿娘的荣光。只是你如今十七了,若过三年……”

    卢文松话语落下,手中的一张纸钱还未投入炭盆。

    “以日代月。”萧无忧从他手中抽来纸钱,点火落入盆中,平静道,“君王选秀绵延子嗣,事关宗庙社稷,自然是第一重要事。”

    “你既有这般觉悟,阿耶便放心了。”

    二月二十四,梅姨娘发丧。

    卢文松得了萧无忧的话,遂给足了梅氏体面。卢氏辅国公府的子嗣,无论嫡庶,都来祭拜上香。甚至连久居别苑的老国公卢焕,都亲来观礼送行。

    然更有一人,乃非亲非友,亦重礼前来吊丧。

    萧无忧一身素服,跪在灵前还礼,抬眸的一瞬同他目光撞上,辨出那清亮星眸中隐含的三分歉意。

    “竟是裴大人。”琳琅低语中带着惊喜。

    “哎,这才是同匹配姑娘的郎君。”宋嬷嬷看一眼萧无忧,又看一眼棺椁中的人,垂泪不止。

    裴大人,裴湛。

    那个同卢七姑娘有婚约,卢七鼓足毕生勇气为他冲喜却被他拒婚的新科状元。

    青靛澜袍,腰间素革,玉竹骨指从怀袖间掏出一卷佛经,恭谨奉于卢文松。

    两手交叠致礼,垂首而拜。

    观仪态姿容,尚有两分君子端方的模样。

    萧无忧聚拢余光,看卢文松让人递来的佛经,看上头遒劲笔迹,娟秀小字,乃是二人合书,确乃用心之物。

    “祖母一点心意,愿令堂往生极乐,七姑娘节哀。”裴湛又施一礼。

    萧无忧合上佛经,眉眼低压,是一副温谦之态。然话语出口,却有些刺耳。

    “大人之礼甚重,妾心领了。然,妾与家母不信神佛,不敢受之。”萧无忧二次还礼,只将佛经双手奉上,捧向裴湛面前。

    梅姨娘不久前才从大慈恩慈还愿回来,这灵堂之中亦有高僧诵经作法。萧无忧郎朗声色下“不信神佛”四字,一瞬间让所有人都蹙起眉头。

    更甚者,拒的还是裴湛之礼,这位当朝天子新贵。

    前邺嘉和年间,最后一位文武双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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