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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走了。”陆清桉看了眼窗外和墙上的时钟,附和一声:“是该走了。”
然后邀请:“一起去吃个饭?”
歧桑正要拒绝,听见他苦笑一声,“你总得给我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那天晚上是她把他赶走的,他哪来的过?
歧桑先他一步起身,快走出医务室前,才应了声好。
车停在两条街外的露天停车场,途中陆清桉刻意放慢脚步,哪成想,跟在他身后的姑娘也放慢了脚步,以至于他始终无法与她的肩线持平,甚至余光连她的半截侧脸也捕捉不到。
地上重叠的影子,倒给他一种暧昧的假象,好像他们此刻的姿势有多亲密似的。
两个人在斑马线前停下,歧桑盯住他宽阔的背,有些失神,连什么时候跳转到绿灯都毫无察觉。
行人从她身后绕过,他们之间的空隙被堵得水泄不通,不一会工夫,天南地北的。
陆清桉转身,没找到她,终于在两个车道外,捕捉到她的身影,隔得远,加上她左顾右盼着,看不清她的脸,但能感受到她的急迫。
歧桑终于对上他的视线,忽然想起一首歌《你眸中有一个宇宙》,歌词里有一句:它泛滥得多廉价而寻常,直到与你人海相望。
陆清桉递给她一个手势,让她待在原地,他过去找她的意思。
但她还是动了,脚步很快,在半程与他交汇。
陆清桉顺理成章地伸出手,含笑的口吻:“拉住我,千万别再走丢了。”
歧桑犹豫了下,扯住他宽大的衣袖,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间隔不超过半米。
等过第二个转角的时候,两人的相对位置才变了样,肩线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一旁掠过来的风,吹得陆清桉耳膜发痒,片刻化成脆生生的嗓音,“陆清桉。”
却迟迟没有后续,只是叫了声他的名字。
陆清桉问:“怎么了?”
歧桑听得莫名想笑,他是真的喜欢说这三个字,可每次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只摇头说:“没什么。”
半晌问:“现在要去哪?”
“带你去吃好吃的。”
以为他选的是会人均上万的高档餐厅,去了才知道一家中式私房菜馆,价格算不上贵,在东平路上,车开了挺久才到。
这地方也是陈立夫故居,欧式风格小洋房,里面设有八个包间,只做私宴,需要提前预约。
每个包间配有一名服务员,各个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戴一副白手套,点完餐后,郑重其事地同你介绍这座洋房的历史。
介绍完,陆清桉给了他几张大钞,当作小费。
空气安静下来,歧桑问:“你什么时候预约的?”
“早两天。”男人双手交叠,搭在餐桌上,露出昂贵的机械手表,一副运筹帷幄的姿态。
她没忍住问:“要是我不跟你来呢?”
“那我就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这了。”
听不出真假成分的语气,歧桑却听乐了,嘴角牵出些不可察觉的弧度。
菜陆续上齐,一共有五道,金汤牡丹银鳕鱼、天山雪莲炖乳鸽、陈年干邑煮鹅肝、蟹粉豆腐和松茸面筋。
歧桑注意到,他吃饭的时候很少开口说话,碗筷碰撞的声音也很轻。
有些人的骄矜是装演出来的,举手投足间满是被俗世浸淫多年后的造作,就好像任何一处细微的言行都有它固定的模板,你只管照着做,就能从流水线工程里脱颖而出。
但她觉得,眼前这人的骄矜是与身俱来的,没法被生活的洪荒冲淡。
只会像佳酿,陈得越久,醇香越浓郁。
见她停下,陆清桉抬头问:“不合胃口?”
歧桑收回视线,摇头淡淡说:“味道不错。”
“那多吃点。”
“我得跳舞。”
陆清桉看着她,轻声说:“就这一次,陪我可好?”
他在末尾习惯性地加上“可好”,分明是征询意见的口吻,隐隐约约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意味。
一时没能招架住,歧桑往嘴里送了一筷子的鳕鱼肉。
那晚回去已经是十点,车上开着空调,暖烘烘的,窗外浮浮沉沉的冥色中,歧桑忽然开口问:“陆清桉,正式演出都结束了,你为什么不立刻走?”
十字路口,陆清桉拨了拨左转灯,然后单手游刃有余地往左打了近半个圈,“我要是走了,哪还有机会看到更精彩的表演。”
明知不该细想,也不该当真,但歧桑还是不受控地将这句话刻进脑子里。
之后的话题都是陆清桉挑起的,问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芭蕾的,没多久又提起自己外婆,说老人家最喜欢她第一次登台演绎的《胡桃夹子》,轻快得跟个仙女一样。
《胡桃夹子》其实并不是歧桑第一次登上大舞台演绎的作品,麦岁失踪的第一年,她顶替她的身份,完成一次又一次的演出,非要说起来,《睡美人》才是她的首秀。
一年后,也就是麦岁的尸体被发现之后,她才成为了她自己:歧桑。
但这些,她都没告诉他,只说了声“谢谢”。
谢谢他外婆的喜欢和赞赏。
半小时后,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歧桑解开安全带,“今晚谢谢了。”
需要感谢的原因有很多,没必要一一例举出来,她心里都有数。
车门开到一半,陆清桉叫住她,同时精准地握住她手腕,将她朝自己的方向一拉。
歧桑愣了愣,有风在耳边呼啸,也将他飘渺的嗓音带了过来。
掀起她波澜的心跳,她耳膜痒痒的,似有回音。
听见他说:“把我放出来吧。”
——从黑名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