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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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医官端来的药放在她手中,“公主,趁热喝了吧,奴婢给您备了些蜜饯,可以冲一冲嘴里的苦味。” 其实,她不惧苦。
在是沈将军的那三年,大大小小受过伤,从一开始的难以下咽已到了习以为常。
她端起碗,将汤药一饮而尽,眉尖始终舒展着。
伸手接过幼容递来的蜜饯含在嘴里,丝丝甜甜渗透了唇齿,划入喉间,驱散了嘴里的苦涩。
沈默问道:“宗掌印在哪?” 幼容道:“天不亮就去忙了,这个时辰,应该要出发了。
” 话刚落下,外面便传来了郑圭的声音,“明妃娘娘,廖公公来传话,陛下问您,是否要去南宫门外送一送晋相?” “去回话,本宫这就过去。
” 郑圭道:“是。
” 幼容为沈默披上雪白狐裘,搀扶着她走出景明宫,郑圭已经安排好了轿撵。
沈默忍着肩膀的疼坐上轿撵,朝着南宫门而去。
从景明宫出去,走过红墙砖瓦的宫道,巍峨的宫殿在晨曦的光线里有一种苍凉的窒息,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她,将她困于这一方之地。
挣扎不得,动惮不得。
南宫门外是西凉巡监司的上百名司卫军,队伍前方,由司卫军拉着一具通体深黑的棺椁,里面躺着的正是西凉使臣??晋相。
来时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走时却是一具棺椁。
宗禄骑着黑鬃烈马,骨节分明的手掌里握着棕色的缰绳,玄褐色的墨袍在晨曦的寒风中摆动着。
他脸上带着半张纹路复杂平整的黑色面具,浅薄的唇微微抿着,望着南宫门许久,一直没有收回视线。
倒像是在等什么人。
南宫门内,晨曦的光倾洒在青石地砖上,溅起空气里漂浮的尘埃。
一辆轿撵从远处缓缓而来,帷幔被风吹起时,露出了里面那人白皙精致的五官,脸颊还透着病态的苍白,青黛弯眉颦蹙着,隔着被风吹开的帷幔,与宫外的宗禄目光交汇。
宗禄微抿的薄唇挑着一抹笑意,他身形利落的跃下马,大步走向南宫门内。
轿撵落下时,宗禄已走到跟前。
隔着一道轻纱帷幔,宗禄望着那张隐隐浮动的侧颜,胸腔里的震动一下一下的跳跃着。
他压低声音,敛去唇边的笑意,“大人,我走了。
” 他的声音很低,唯有他们二人才听得到。
沈默挑开帷幔,看向立在外面的宗禄,他同来时一样,穿着玄褐色墨袍,披着黑色披风,带着一方黑色的面具。
她淡声道:“路上小心。
” 宗禄颔首,垂在身侧的手蜷紧了几分,忍住想要抱住她的冲动,低低的道了一句:“大人,我等你。
” 沈默知道他的意思。
她略一颔首,眼底忽然间有些热气,晨曦的碎光洒在她面上时,照亮了她眸底汇聚的泪光。
宗禄低低一笑,忍住想要为她擦泪的冲动,“大人,外面天冷,你快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 “好。
” 沈默攥着帷幔的手紧了紧,终于还是松了手,一道轻纱隔帘,彻底隔绝了两个人的视线。
她吩咐道:“回宫。
” 郑圭一扬拂尘,搭在手肘处,“起轿??” 四名太监抬起轿撵,调转了方向,朝着景明宫回去,幼容转头看了一眼立在原地的宗禄,跟着轿撵一道回了。
沈默微转了下头,忍着肌肤拉扯导致伤口的疼,看了一眼南宫门外的棺椁,凝聚在眼眶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滴答在手背上。
晋拓洵,终究是我欠了你的。
希望在来生,你能与真正的沈默在一起,全了你三十年来的一腔情义,与挚爱相携到老。
宗禄一直望着那辆轿撵,直到彻底消失在他视线中,他才转身大步走到队伍前,按住马鞍,身形一跃坐在了马鞍上,握紧缰绳,沉声道:“出发!” 年过完了,春也来了。
宫里的柳树已见了春芽,萌绿的嫩芽在地上垂落了一道道摇曳的影子。
沈默回到景明宫时,将自己关在里面。
一时间,心里面有些空落落。
就好像最亲的人的在一瞬之间都离开了。
这一日沈默一直待在景明宫从未出去过,快如入时三刻时,皇后来了一趟。
沈默敛去面上所有的情绪,恢复了以往清冷淡雅的模样,淡然浅笑,“臣妾见过皇后。
” 皇后走上前扶着她的手臂,“你受了伤,坐着就行,行礼就免了。
” 自从在猎场救了皇后,这几日皇后待她确有不同。
以往的她虽是温温软软的,可眉眼间总有一种疏离的淡漠,好似与谁也不大亲近,却也不冷淡。
而现在与她相处时,皇后眉眼里的疏离淡漠已然褪去。
皇后坐在软椅上,问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沈默眼眸微闪了一下,眉间又浮起一抹痛楚,“还是不大好,再养养看。
” 她现在唯有先利用伤势避开老皇帝的宣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后面在想其他办法。
不过她目前也不太担心。
毕竟在所有人眼里,她被韩斐劫持到留香馆里,虽没有发生什么,可旁人却不知晓。
皇帝为了他那张老脸,应是不大会宣她侍寝。
皇后笑道:“明妃,日后在景明宫若是缺个什么,尽管告诉本宫。
” 沈默朝她略一颔首,“景明宫什么也不缺,臣妾所求不多,倒是觉得够了。
” 皇后点了点头,看了眼雕花窗外的天色,瞧着像是有心事。
少顷。
她收回视线,看向沈默,“这几日宫里怕是不大太平,你若没旁的事,就先待在景明宫好好养伤,等宫里的事平息了,本宫带你在宫里走走。
” 沈默心里微微一怔。
宫里不大太平? 莫不是因为景王的事,老皇帝处决了景王部下的一些官员,引起朝堂的异变了? 按理说,不大可能。
景王做的一桩一件事都是杀头的大罪,往日里跟随他的部下也难辞其咎,历朝历代来,将相王侯,皆是如此。
沈默犹豫了一下,看了眼皇后温和的眉眼,试探的问道:“皇后,臣妾能否问一下,宫里发生了何事?” 皇后看了一眼元芮,元芮会意,与幼容一道走出殿内,将殿门关上。
殿内便只剩下沈默与皇后二人。
皇后叹了一声,端起白玉瓷盏,吹了吹,轻饮了一口,看着雕花窗外渐渐降临的暮色。
“陛下登基以来,从未立过储君,东宫空了二十多年,大臣们也曾觐见,请陛下立一位储君,可助陛下处理朝政。
” 皇后像是想到了久远的事,眼神里有些空茫茫的。
“当年陛下刚继任帝位,北凉局势不稳,韩大将军为陛下稳固疆土,韩家军镇守边城,安相身为文臣之首,在临安协助陛下治理朝政,后来北凉局势稳定,韩家与安家也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 “北凉局势不稳时,本宫尚未出生,所知不多,后来又深居府邸,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些也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
” 皇后喝了口茶,续道:“当年皇子都小,陛下因此事一直没有立储,七年前韩大将军将宁贵妃送入宫中,宁贵妃仗着母族势力,在后宫嚣张跋扈,是以,好些个有了身孕的妃子明里暗里都落了胎,就连刚有了身孕的前皇后也未能逃脱宁贵妃的手,前皇后一族落罪,被打入诏狱,她不甘此辱,一头撞死在诏狱里,胎死腹中。
” “为了掣肘韩家,陛下选了本宫入宫为后,我们安家虽是文臣,可也是文臣之首,与韩家势均力敌,宁贵妃也不敢在本宫面前太过放肆。
” 说到这里,皇后低垂了眼眸,看着茶盏中倒映着的影子。
暮色已至,殿内只掌了一盏灯,烛光幽暗,将皇后温婉的面容笼罩了一层凄凉的阴影。
“陛下为了不让安家与韩家任何一方的孩子有机会坐上储君,便将这件事彻底扼杀在摇篮里,说出来不怕明妃笑话,每次本宫侍寝后,陛下都会派人端一碗避子汤让本宫服下,想来宁贵妃与本宫也是一样的。
” 沈默垂下眸,端起温热的茶盏捧在手心,那日在帷帐里,宁贵妃怒及的容颜到现在仍刻在她脑海里。
原来如此。
是她戳中了宁贵妃的痛处,怪不得那般气愤。
皇后又道:“本宫猜测,陛下迟迟未立储君,应是怕韩家对其下手,但今时不同以往了,韩家因韩斐与张坪的事被牵累,陛下卸掉了韩家在临安城的兵权,宣王与景王也都去了,宫中的皇子最适合被立为储君的只有二皇子淮王与四皇子睿王,其他皇子都还未封爵位,尚住在宫里。
” 沈默若有所思的看着茶盏里的倒影,指腹轻轻摩挲着盏沿。
听皇后的意思,宫里这几日不大太平,是与立储君有关。
皇后看向沈默,道:“今日本宫见了父亲,听父亲说,今个朝堂上都在争议立储之事,怕是就这两日的事了。
” 沈默抬起头对上皇后看过来的视线,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那依皇后所言,二皇子与四皇子如何?” 皇后似乎并不打算瞒着她,“父亲曾说过,陛下较为中意淮王。
” 沈默眉尖几不可微的轻挑了一下,摩挲着盏沿的指腹也停了下来。
果真是谢章! 韩家现在不如从前,朝中局势又有了新的变化,谢章若是坐上储君之位,无异于接近了一步之遥的帝王之位。
皇后放下杯盏,抬眸时,看向沈默,她逆着烛光,幽幽暗光在她身后形成一圈光影,将她的容颜隐匿在暗色中,看不见她此时的神情。
她道:“这是入宫以来,本宫头一次对人提起朝中的事,也是本宫与你有眼缘,在猎场时,本宫就觉得你与宫里的其他妃子不同。
” 沈默垂下眸,只是想了一瞬便已明了。
她站起身,忍着肩膀的痛意,朝皇后伸出双臂,双手前后交覆,躬身行了一礼,“皇后今日只是来看望臣妾,说了些女子间的闺房话。
” 皇后轻笑,站起身,手心朝上握住沈默纤细的小臂,“好了,你肩上有伤,就别乱动了,天也不早了,本宫也该回了。
” 沈默颔首,“臣妾送皇后娘娘。
” 元芮从外面进来,搀着皇后的小臂走出殿内。
沈默站在殿外,与一众宫女太监恭送皇后,坤宁宫的宫女手执灯笼,跟在皇后身后,一道出了景明宫。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离开后,沈默方才回了殿内。
幼容多掌了几盏灯,幽暗的殿内霎时间亮堂无比。
用过晚膳后,席医官来了一趟,重新给她换了药,端来了汤药,沈默照旧一饮而尽。
直到深夜,沈默躺在榻上时,脑海里还在想着皇后说的话。
这两日宫里不太平。
陛下较为中意淮王。
她长吁一了口气,想来用不了几日,谢章应该就会被立为储君了。
现下她只需好好养伤,等陆鸢那边的消息。
临近子时,沈默才渐渐有了困意,殿内想起幼容均匀的呼吸声,倒是这丫头都睡着了。
她闭上眼,渐渐沉睡过去。
夜已入深,睡梦中的沈默眉心紧蹙,似乎被梦魇所缠。
又是十五年前的将军府。
遍地尸体,血流成河。
西凉东宫,八岁的谢章赤着上身,被陆鸢的人吊在铁架上,两只手腕被铁链勒出了一圈血痕。
有都卫军拿着鞭子抽打在他身上,每一鞭下去,都能看到鞭子上溅落的血珠。
画境一转,又是京都城外的十里坡。
大雪过后,空气里都是寒冷的潮湿,八岁的谢章坐在囚车里,单薄的衣衫被寒风吹卷着,露出消瘦的腰腹。
脸颊似有温凉划过,拢起的衣襟似是被人掀开。
梦里的画境如破裂的铜镜,乍然间消散于无形。
肩上透着微微凉意,似有带着薄茧的指腹在描绘着她的锁骨,指腹渐渐往下,勾勒着豆青色的衣衫边缘?? 沈默倏地睁开了眼,便见榻边坐着一道影子。
殿内只掌了一盏灯,隔着屏风,室内幽暗,可即使视线不大清明,她依旧从朦胧的光影中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谢章! 作者有话说: 谢勋只是暂时离开,很快三人就会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