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淡(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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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燕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浮浮沉沉,一会坠入深潭,被水流激迫地难以喘息,一会儿又挣扎着浮出水面,可以有难得解脱。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溺死了。
这种濒临死亡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将她席卷,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或许,就这么一直沉入湖底——
直到没有了呼吸,便也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就这么坠落、
不停的坠落,直至深无尽头的渊底……
这十八年的人生,就像是回放一般,在她面前走马观花般的浮现开来。
一幕幕,浮光掠影般层叠不穷。
譬如江桐第一次与她见面。
那时春和景明,惠风和畅,少年姿容昳丽,锦带玄裳,美得好似一幅让人不敢触及的画卷。
又譬如江桐第一次帮她。
那时同上家塾,她因贪玩误了课业,要被先生打手板,江桐替她连夜将功课补上。
还有那次舍命相救。
那次举家出游,她与兄长赌气独自出走去了密林,后来遇着一群野狼,差点羊入虎口,索性江桐及时赶到,将她救下。
他将她揽上马背,又张弓搭箭射杀了为首的狼王,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宛如从天而降的神祇。
自此,她便将这个人深埋于心底,爱慕了整整八年。
可后来一切都变了。
从她出嫁那日,所有的欢欣便都变成了泡影,沉入不见得深夜,冷得令人彻骨。
江桐的冷漠的背影、嘲讽的冷笑、伤人的话语。
她永远都捂不热这块寒冰。
当这份执念彻底化为水中花、镜中月,看得见却终究摸不着的时候。
卫燕只觉得身心俱疲。
刹那间,好似没有什么支撑着她继续活下去了。
毕竟,过去这数十年人生里,她好似都是为了江桐在活着。
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他,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着他。
她失去了自我。
若是没有江桐,她还能做些什么?
她究竟是为何存在?
亦是为谁而活?
失去执念的痛苦,让她难以承受。所以眼下,不如就这么沉睡过去,永远不要再醒来,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可意识慢慢消散的前一刻。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一些别的画面。
那是与江桐无关的、其他的回忆。
譬如父亲第一次教会她写字,喜不自胜地将她从地上抱起,托举到肩上,满院子地乱窜,逢人便笑哈哈地夸她。
又譬如及笄那年,长姐熬了好几宿,亲手替她绣了一件精致无比的霓裳,送给她当做礼物。
还有血气方刚、坚硬如铁的长兄在送她出嫁时那一声声的不舍、叮咛,还有通红的眼眶。他却推说只是风沙迷了眼。
无尽的深渊中,有个声音在耳畔响起,轻柔回荡。
“那么多人爱你,说明你值得被爱,往后余生,你该为自己而活,不让爱你的人伤心。”
这句话在她耳畔久久回响。
像有力量灌注进了身体。
深渊中,卫燕拼命地挣扎,奋力浮出水面。
深渊外,一片和煦的日色,暖暖地照在大地上。
旭日初升,在陵水巷内洒下一片金黄。
江桐这几日的心情都压抑得厉害,唯有小茜处的安神香,能让他暂排心中烦闷。
屋内点着烟,桌案上繎着的火烛未灭。
他卯时便早读书,不知不觉天色已大亮。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镶了桂花粉末的檀香特别沁他心脾,熟悉得好似与生俱来便与这种香相伴着。
门扉被人推开,小茜着碎花长裙,步履婀娜地走进来,手中端着准备好的晨点。
“公子,给您煮的鱼片粥,您尝尝。”
江桐淡淡颔首,未抬眼,只道:“搁下便出去吧。”
小茜瞧着他冷毅面容顿了顿,欲言又止的模样。突然弯了弯红唇,笑道:“我替公子换香。”
江桐未答,继续看书,不置可否。
小茜来到长案前,背着身子对他,瞧瞧从袖中取出一包粉末撒了进去,而后又故作无事地摆弄了一会儿,端着博山炉放到了离江桐更近的茶几上。
“公子,今日这香名为芷迷香,是用芷兰草还有一些香料碾磨出来的,您闻闻可喜欢?”
说话时,小茜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桐的反应,一双水润润的眸中流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不出她所料,江桐确实有了反应。
他的耳朵根,还有面颊都开始微微泛起了红,身子也开始微微晃动起来。
小茜依照恩人给她的指示。
微微抖了抖肩膀,身上本就丝质的外袍便滑落在了地上,露出里面轻薄的纱衣,和若隐若现的玲珑曲线。
她娇滴滴地走上前去,趴在了江桐的桌案前,胸膛雪色山峦尽现。
“公子,收了奴家吧。”
她用湿漉漉的眸子看着江桐。
今日事情办成了,她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对恩人那儿便就有了交代。
所以她才会做出这般的露骨大胆之举。
昨晚一整夜,江桐都借故读书,反锁了房门没让她进屋,她实在是没了办法,眼下才会想出这孤注一掷的办法。
本以为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江桐定会守不住。
却不料,江桐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修长的五指紧攥成拳,紧的指节都在微微轻响。
倏然举目冷冷望着她,脸色一下子变得很沉。
漆眸若不可见底的黑洞,吓得小茜心中一个激灵。
“滚出去,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江桐回到家中时,天色已然大亮。
福叔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公子,公子您去哪儿了,老奴到处寻你不得。”
江桐停下脚步,“出什么事了?”
“夫人病得厉害,老奴这几日出城采办东西,今日回来才听您屋里的阿秋说,昨日碧草在您书房门口跪求了半日,可因为您不让他告诉旁人您的行踪,他便一直瞒着,没有说出来。”
听了福叔话,本就气血未舒的江桐额角跳了跳,青筋突起。
他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大步急匆匆地往后院走去。
福叔拦他,“公子您不必去了,夫人不在院里了。”
江桐脚步一顿,心中不安的念头却倏然放大。
这是他第一次感到紧张。
“怎么回事?”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紧紧盯着福叔的表情。
就怕他说出什么他无法接受的话来。
那种感觉就像整颗心被人攥住,心口突然猛地发窒,连带着额角的青筋跳得厉害。
福叔见江桐神情凝肃,斟酌再三还是说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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