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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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儿个不到一更,天儿已经极黑了,四处都刮起狂风来,刀子似的剐得人脸疼,打更的官吏嫌冷不愿伸手出来,敲锣声甚微。

    “老爷,外头起大风了,您身上可冷么。”

    宫煊端着银耳跟燕窝一同熬煮的羹,临着撤火,再撒些枸杞子,同着些切碎的蜜饯。

    这大风甚狂,吹的宫映亭卧房里头的窗户纸砰砰作响。

    晚膳后宫映亭服的药已经够了温补,若再放些桂圆,宫煊实在怕他身子吃不消。

    宫映亭闻声,将极软的狼毫笔放在笔搁上。

    皇帝扔给他的折子不少,但方才宫映亭看的,是皇帝决意在殿试之上发白卷的诏书。

    “不冷。”

    宫映亭没好气儿。

    “宫煊给您拿勺儿去,方才怕汤羹在外头吹久了凉,一下就给忘了。”

    宫煊将盛着羹汤的碗放在主子手边上,转身就去小厨房拿勺儿了。

    “无妨,我也暂且不喝。”

    宫映亭累了,身子往后,倚靠在椅子背儿上。

    “老爷这是累着了,要不换上衣裳,躺下歇会子。”

    宫煊将勺儿放进羹里。

    “皇帝这是不是自寻死路。”

    宫映亭看着案上这一摞高的折子,眼睛酸痛,手腕儿也累得慌。

    “怎么了老爷,皇帝可是在朝廷上说什么了?”

    “还用他说什么,堂堂天子,日日折子不看,全堆在我这儿就算了。这方登基几天,折子中便有纵容地方官员克扣赋税之事,还有他要在殿试之上发无官印的白卷儿,岂有此理。”

    前些日子在文华殿,宫映亭便想到有朝一日会如此,这一日到来之时,他还是恼火。

    “您可莫动气,哎哟,我的主子。”

    宫煊一看主子愠色浮现便吓坏了,紧着过去,一再央劝他莫要再生气。

    若再犯起恶疾,这大半夜,郎中到哪儿去找。

    宫煊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您将此事悉数禀告给皇帝么?”

    “那我问你,殿试发白卷儿一事,上报皇帝可有用?”

    宫映亭让他气乐了,跟宫煊论政,简直是对牛弹琴。

    “主子说的是。”

    宫煊用手碰下子碗,试试羹汤的是否还热,若不热还是尽快回锅煮滚了才好。

    “老爷,您趁热吃些罢,凉了可就不能吃了。”

    宫映亭看着透亮晶莹又粘腻的羹汤,上头还缀着些烫熟了的枸杞跟蜜饯。

    “这蜜枣儿可是从市集上买来的?”

    宫映亭起身坐端正了,一抬起碗来,这热羹汤里头的蜜枣甜香味儿更甚。

    “是。”

    “你怎知我喜欢蜜枣做的蜜饯?”

    这蜜枣教糖渍得澄黄透亮,是极甜极香的,教宫煊切的细细的,洒在燕窝羹上,可他也没多放,这东西若是嚼不好,必让宫映亭腹中刺痛。

    宫映亭拿起勺儿来,将羹汤往嘴里送,咽的极小口。

    “那时候儿您不爱喝药,嫌苦,夜里又腹痛,无法安睡,愁的我账本都写不下去。有一回我替东家去办事儿,路过那家蜜饯摊子就挑了些,您也好好儿喝药了,不过蜜饯只吃了枣子的,剩下的都没动。”

    宫煊想着那会子,自己还未改姓儿,叫宋煊。

    闻言,宫映亭即将送进嘴里那一勺儿停在唇前,唇齿微启,似是有话想说,却又未说。

    踟蹰了会子,他只说出一句:“那,剩下的扔了?”

    “没有,”宫煊忙着拾掇卧房,没注意宫映亭的脸色,权当回忆从前,“您不吃的自是我吃了,这虽不是五谷,可也得的辛苦,没有浪费了的道理。”

    宫映亭听着宫煊说话,自觉心口有些发痛。

    他心里头的冰山似有被烈火炙烧之感。

    宫煊日复一日的躬亲照料,如别人家生身父母一般的体贴入微,着实教宫映亭慌了神儿。

    “要我说,真是浪费了你的一片苦心。”

    倏地起了一阵风,打窗户缝儿里飕进来,吹的房内烛火飘摇。

    宫映亭强掩心绪,仍说道:“先前我就与你说过,世人知我生性凉薄,向来不会记得谁的好,你可是白费心思了。”

    “老爷,您莫要想的那么多。”

    宫煊说话时,正拿着鸡毛掸子拂过主子藏宝柜子上那些名贵的青花瓷瓶子,小心翼翼地将那浮尘抹去。

    “宫煊虽唤您老爷,唤您主子,可您在宫煊心里头依旧是孩子的模样儿。”

    “您身子单薄,年纪尚小,宫煊愿置身凄风冷雨之下,为主子撑一片安宁。”

    正因如此,宫煊将情愫终化为慈爱,伺候起宫映亭来,心安理得多了,再不难为情了。

    碗里还剩下一少半儿,宫映亭吃不下了,腹中饱胀,心里微痛。

    宫映亭排遣心事不能,只得心里头暗骂自己:不争气的东西,你这是缺个爹?

    天海亦不逢,顽冰亦不融,宫映亭心里的冰山,他自认为无可撼动。

    “宫煊,收拾两间客房出来,去外头将小德子他们安置在宫府中,先挨过这一夜便是。”

    宫映亭轻抚着胸腹,站起身来,推了椅子,吩咐了宫煊。

    “老爷,您身子又不舒服了么?”

    宫煊心细,这就要张罗着要给主子找一件儿大氅披上。

    “没有,你先去办罢,如今朝政风云偾涌,我若不将事事儿都做的尽善尽美,如何捏得住这些根基深重的棋子儿。”

    宫映亭还是捏下子宫煊的肩,以示感激:“有劳了,你回来后便可歇息了,明日我依旧上朝,想着招呼我,莫起晚了。”

    卯时,宫映亭与往日一样,吃了些粟米燕窝粥,服了太医院开的药,由宫煊护送着出门儿去。

    “宫大人。”

    小德子早早儿就守在客房的门前,等了宫映亭一个时辰。

    “这大冷天儿的,你站在外头做什么。”

    宫映亭站定,与小德子搭话儿。

    “昨儿个着实是冷,我替东厂的弟兄们谢宫丞相的庇佑之恩。”

    “这有何言谢,”宫映亭见小德子喜笑颜开,便知自己之计奏效,“此事不必与你们提督说,趁天未亮快出去罢,以免他责罚你们。”

    “是是。”

    小德子还顺道儿给宫煊行了礼。

    宫映亭坐的轿子才走了不久,便在路上碰见了李道夷的轿子。

    “怎么今儿就道夷兄自己,清寒兄呢?”

    宫映亭掀起脸侧的小窗帘儿问道。

    “他今儿个在吏部衙门办事去,不上早朝了。”

    “嗯?”

    宫映亭心生疑窦:“又有人来买官儿纳员了么?”

    “大抵不是,”李道夷压低声音,几乎将脑袋探出脸侧面的小窗儿,“他昨儿说的时候模棱两可,听着是,要从册子上抹掉两个人的名字。”

    宫映亭闻讯,说不上惊愕,但也出乎他意料。

    “尚书?”

    宫映亭没出声儿,以口型询问。

    李道夷没再说话儿,只是抬着那小窗帘儿,望着宫映亭点头。

    吏部官册上的两个名字。

    这一下儿,终究是证实了,宫映亭前些日子在文华殿内的猜测:一是此事确实是皇帝所为,二是刑部尚书跟工部尚书已遭了不测,也无从知道二人埋骨何处。

    “昨儿个,你府门前怎么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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